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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围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玫瑰奴隶王  作者:深雪 书号:15070  时间:2015/8/6  字数:20817 
上一章   第四章芝加哥玫瑰    下一章 ( → )
  一个女孩子可以有多漂亮?漂亮得如晶光四闪的美钻?Rose完美的身形被衣服的人造骨架塑造得更无懈可击,纤幼的膊骼,修长的双手与双腿,尖的少女脯,出奇幼小的。水晶串长长地垂下来,最长的垂到‮腿大‬一半的位置上,一串一串,渴望着被摇晃。

  Mrs。Bee返回她的米白色范围,穿过她的一众下属,走进私人的升降机之内。升降机内没有数字没有闪灯,升降机熟悉主人的心意,知道何去何从。

  Mrs。Bee返回她的休息间,她想休息。当升降机的门一打开,就有白鸽飞进来,它们似是要向Mrs。Bee问好。她伸出左手,其中一只鸽子就站在她的指头上,Mrs。Bee罕有地温和的表情。

  她步出升降机外,走进她的私人天地,一个幻的、以黑色为主的游戏室。

  芳香一片,是玫瑰花的味道,游戏室的入口,是大大的一个玫瑰花棚,中间呈拱门的形状,玫瑰放肆地在花棚上盛放,丽奔放。

  Mrs。Bee爱玫瑰,她本名是Rose,Mrs。RoseBee。

  走过花棚,便传来了老爵士乐,歌在唱:“想起你,我的心就唱出歌来,就如四月的微风,轻拂在春天的翅膀上,而你,在此时此刻,人无双地在我跟前出现,你知道吗?你是我的爱,唯一的爱…”

  Mrs。Bee在玫瑰的香气中微笑,她走过了旋转的咖啡杯,无人坐的咖啡杯,因为有玫瑰又有歌,于是就不寂寞。Mrs。Bee又走过大小不一的哈哈镜,镜中有她长长短短的身影,小丑由大木箱中弹出来,一个又一个,向他们的主人打招呼,小丑的脸,浓装裹,却又木然,在半空跳,摇摇摆摆。主人一眼也没有望向他们,他们却仍然欢笑,毕竟是小丑。

  Mrs。Bee着歌而行,愈走愈深。

  拌在继续唱:“影子来了,把神秘魅幻散布在夜的角落。而你,你在我的臂弯,我品尝着你的嘴,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软绵绵…天啊,你是我的爱,唯一的爱…”

  Mrs。Bee走进一个大鸟笼中,鸟笼内没有鸟,但有一个秋千架和一条大铁柱,鸟笼的顶部吊有皮鞭、锁链、手铐、铁,另外,秋千旁有炭,又有火钳。Mrs。Bee伸手拿来锁链,然后走出大鸟笼。锁链锐在地上,有种锐利的霸道。

  而她,开始跟着爵士老歌,边走边唱:“你的手触摸着我,那就是一个天堂,一个我从来未曾认识过的地方。你脸上的红霞,代替了语言,正告诉我,你是属于我的。你把渴望注了我冲动的心,每一个你恩赐的吻,叫我灵魂燃烧,我让我投降在香甜之中,我的爱,唯一的爱…”

  这是《MyOneandOnlyLove》。

  前面是一张大铜,她把锁链拋到上去,而自己,也一并跌倒于中央。她翻了个身,忽然就有点醉,虽然没有喝酒,人也飘飘然,有点亢奋。她叹气,呼出来的,既香又旎。

  拌仍在播。墙边有一层层黑色帐幔,连绵地倚墙垂下。帐幔后一定有一个更复杂的世界,只是帐幔不被拉起,就无人能看见。

  Mrs。Bee把臂弯伸往枕头后,又顺势再翻了翻身。她陶醉地把脸褥中,她笑得很灿烂,她知道,她的爱情要来了。

  所有的乖女孩,躺在上都是安安静静的,她也一样,她甚至不敢把脸翻过来,她的脸褥上,以致什么也看不见。她只在笑笑笑,而那笑,是无声的。

  当歌差不多要播完,只余最后一声的余音时,黑色帐幔便被拉起,帐幔后的第一层,是镜子。七呎高的镜子,连在一起共有十多块,包围着大铜的前面和左右两边。镜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不知由何处而来,只是,当要来了,就一连十多个一起来,十多个影子,来自同一个人的身上,只是不知道,因何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镜子中,那个人的影象,都是同一角度。那个人,只有正面。

  Mrs。Bee很高兴,她用一只手掩着自己的嘴,恐怕会笑出声来,她的爱情要来了。

  然后,镜中那男人的影象来得很清晰,那英俊的男人,有一张冷酷又富权力的脸,表情森中有一点点笑意,而那双眼,闪着一掠而过的光芒。他神秘,极有魅力,并且叫人心寒。

  Mrs。Bee看不到这男人的表情,但她已经知道整件事可以叫她有多‮奋兴‬,她的口已微张。来了,他由镜中走出来,十多个影象,一同步出,走向同一个汇点,在那点与线汇合的一剎,就变成一个,唯一的一个。就如刚才的那首歌,唯一的,唯一的爱。

  怎样说,也是浪漫的。男人用Mrs。Bee带来的铁链把她的双手锁起,当她的双手被紧紧扣着之时,就叫了一声。然后,男人把她拉下,他的力度很大,她就在边跌了一跤,又叫了一声。男人没有回头看她,他像拉一头狗那样拉着她,她便干脆不站起来了,任由他把她在地上拖行,那串铁链,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咯咯咯当当当。她咬着牙,很‮奋兴‬,‮体身‬‮擦摩‬地面,转了个弯又碰上点什么,痛了,她就笑。当然,尽量忍着不要笑出声来。

  这时候,另一首爵士老歌又在游戏室播出,这一首歌,名字是《WhenIFallinLove》。

  “当我堕入爱河时,那会是永永远远,如果不是这样,我永远不要堕入爱河…”

  男人把她拉到其中一面大镜前,他没停下,走进镜子内,而铁链跟着男人,带动了被拖行的女人,穿过厚硬的镜中。男人,把她拖入黑色帐幔的世界内。有男人在,物质变异,变成气体那样,粒子疏离,但运行有序。

  爱情来了,因而她舒畅。穿过镜子那一剎,她低呼出美妙的嗟叹。

  在帐幔后,她抬起眼来,看见一个绞刑台。于是,她合上眼,陶醉地呻。她的爱情,来得很曼妙。

  拌在唱:“当我出我的心,那会是全部,如果不是这样,我永远不要出我的心…”

  老歌浪漫极了,唱歌的人有沉厚磁深情的嗓子,Mrs。Bee忍不住苞着低哼,但觉歌的情调,与这环境这心情配合得天衣无

  她痴痴地陷入陶醉之中,神色旎。男人把她带到绞刑台上,把绳圈套着她的脖子,在这一刻,他俩四目投,她抬起眼来看他,而他则垂下眼来凝视她。他要处死她了,然而,她却这样信任他,她的目光,就只表达了这一种讯息。

  “在那一刻,我感到,你的感觉也一样。那一刻,是当我把心出来,把心出来给你的时候…”

  他把她安置在绞刑台,然后步下台阶,走到绞刑台之下,安坐欣赏。她要死了,而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她的目光内,是爱情。在爱情中,她一切依他,一切听他,她不需要拥有自己,她甚至死亡,如果,他想她死,她就死在他跟前。就如此刻这样。

  她只想向他表达一件事:从来,她也不曾属于过她自己,她只属于他。

  噢,我的爱,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他是她的主人,她是他的奴隶,生生世世,关系不会逆转。而她,为了这关系感动不已。看吧,她了最后一口气,仰头等待他赏赐给她的结局。

  绳索终于套紧了她的脖子,在骨头碎裂的声音后,她的眼睛便向下望,最后一眼,赶紧投放到他的面上,如果死亡前有一个心愿,她的心愿是这模样。

  至死,我仍然只想看着你。我的死亡有微笑。

  老歌没有终止“在这冷酷无情的世界上,爱情未发生便已终结。那些在月光下的吻,在阳光的温暖下,居然冷却下来…”

  绞刑台上是她的尸体,如同那一具又一具她下属的尸体一样,悬在半空,双腿摇晃离地,但她这一具特别矜贵,因为她有爱,她为她心爱的人而死,她爱的人要处死她。噢!

  快乐的尸体上有第一朵玫瑰,由高处跌而下,然后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玫瑰失去了玫瑰的主人,于是玫瑰也要死了。

  玫瑰伴着尸体,玫瑰比往常更哀

  男人表情仍然冷,他的座椅一百八十度一转,他就背着尸体。当他背向尸体,一块蓝色绒布便跌下来把尸体盖着。

  继而,在他的眼前,一个大木箱从不远处的漆黑中轻快地斜滑出来,那是魔术师爱使用的木箱,四边木板可以拆散下来让观众验明的那种。现在,木箱的四块木板一并向下松开跌堕,木箱的中央,有Mrs。Bee向跟前的他欢呼的笑脸。她身穿魔术师美女助手的漂亮服装。步向坐着的他跟前,伸出手来,让他握过,然后他猛地一拉,就把她抱到怀中。

  她说:“你永远都让我重生。”

  他回答:“我怎舍得失去你?”

  她问:“你会不会在某一次就放弃我?”

  他说:“就算世上没有玫瑰,我还要有你。”

  老歌连绵响起,那是《ILoveYouforSentimentalReasons》:“我爱你,为着一切感的理由,我希望你是相信我的,我会把心交给你。我爱你,单是你已经是全部意义,请把溢爱情的心交给我,然后告诉我,我们永不永不分离…”

  她说:“这首歌,那时候,我们听过。”

  …那时候…

  他微笑,目光内有星宿。他很漂亮很漂亮,漂亮得叫她入了

  只是,她知道,他不会记起这首歌,以及那个时候。

  剎那间,寂寞降临。

  她的爱情背后,有她的寂寞。

  ***

  那时候,是一九三○年,芝加哥。

  Rose姓何,跟的是母姓,生父不详。她在芝加哥出生,母亲是世纪初从中国来的移民,被骗到美国,一心以为当家庭佣工,却被困在华人小区当女,暗无天地与其它中国妇女一起为在当地当铁路工人的华人提供服务。

  何女士在三十一岁那年诞下Rose,她本来已有一个儿子,同是嫖客播的种。诞下Rose之后,她转行在赌场堡作,她鄙、冷酷、讨厌她的孩子,当Rose十二岁时,她把Rose卖给区内的寨,Rose逃走了三次,第三次便成功了。

  初夜给一个嫖客买走,然后,她逃走又自杀。重复了三次,又被毒打了三次,终于跑得掉。跑掉后,Rose打扮得像男孩子一样…穿吊带,戴帽子,剪短发,举止男化。她干着小混混的勾当:卖私酒、聚赌、打劫、盗窃。后来跟了一个年老的中国男人学杂耍,因为拋瓶子拋得差,她转而学习魔术。

  她把脸涂白,装扮成小丑,左眼画一颗大大的红色星星。照样,像个男孩子。

  十六岁那年,正值一九三○年,芝加哥是个繁荣的城市,虽然二十年代的豪气繁荣不再,全国陷入萧条之中,但芝加哥有工业、黑手、私酒商、暴发户、歌舞剧、美食、电影和爵士乐。

  Rose便在小小的夜总会中表演魔术,都是一些小手技,变走白鸽,变出彩带,铁圈替,金鱼现身。她是一众表演者的间场小丑,一边表演一边逗观众发笑。

  台下的人都以为她是男孩子,更有可能是白种男孩子。她很高很瘦,涂白一张小丑脸,无人猜得到她的别与种族。小丑就是小丑,当白鸽由她的裆中钻出来时,大家只顾大笑,没有理会她是男是女,是黑是白。

  小夜总会黑人最多,低级的白人和有人种也不少,多数是意大利人以及拉丁美洲人。夜总会内,主角是玩音乐的黑人,他们玩一种正风行全国的音乐,称为爵士乐,由新奥尔良和美国南部传过来,而芝加哥在十年前取代这些城市,成为爵士乐的重镇。著名的爵士乐巨人,例如LouisArmstrong,在三十年代正于芝加哥的夜总会中展现黑人的骄傲。

  由黑人的蓝调、灵歌和工作歌演变而来的旋律,丰富的节奏,自发的激动,凭感觉驾御的演绎,就随小喇叭、士风、风琴、笛子、鼓声,以及黑人柔滑如丝绒般的声音中倾诉出来,一首接一首,一夜接一夜,狂暴而澎湃,优美而深沉。

  Rose喜欢他们的音乐,而事实上,她知道的也只有这些音乐。她不懂得分析,不明白个中含义,但是她喜欢。

  十六岁,生活简单,也不算不太安定,她与其它几个表演者,有跳舞的,有说笑话的,一起住在夜总会老板提供的房子中,有时候她会赌博两铺,也吸烟喝酒,活得像个男孩子。

  然后,有一天,夜总会老板把她的衣服拋出后楼梯,肥大的他推了Rose一下,对她说:“你的表演太糟!我不需要你!”

  Rose拨开他的手,反抗道:“我每晚也收到客人的小费!”

  老板摇头,又再推碰她“从纽约来了一位大魔术师,他也是中国人,但比你像样得多!”

  Rose愈跌愈后,她抓着楼梯扶手,尖叫着:“你要给我多一次机会!”

  老板却连后门也关掉,楼梯上铺她的衣服鞋袜,还有魔术小道具。

  彷徨、沮丧、不高兴Rose决定要报仇。那会是一个怎样的魔术师?中国人?最多又是那种戴一条假清长辫子,加一顶瓜皮帽的老丑中国男人吧!穿上纸扎公仔般的低级服装,卖低俗的中国特色。

  她咬咬牙,看不起。

  年轻的她希望继续表演魔术,因总比当娼好。是的,不当娼又不做魔术师,她可以做什么?

  或许,可以投靠黑手。但已有太多有人种向意大利人要求两餐温,她又未杀过人,大概没有人会收留她,她坐在楼梯上搔搔头。最后,或许真的只有当娼。

  Rose来一把表演用的飞刀,她的大计是,杀了那个新来的魔术师,就可以得回她的职位。她会埋伏在后台,然后把刀飞掷出去,一击即中。

  果然,她就躲到后台的红色帐幔之下,手握飞刀。

  从欧洲移民到来的美女表演部的舞蹈,又拋出含在口中的玫瑰,台下喝酒的人吹完口哨,然后,就是新魔术师出场。他看上去果然有点不相同,年龄大约三十多岁,长得很高,很英俊,有洋人的笑容。他说着完美的英语,然后开始他的表演,他推出一个大木箱,木箱内有一个洋少女,那该是其中一个跳舞女郎,然后他把木箱转了一个圈,做些大动作,接着,女郎就不见了。

  台下掌声不绝,而Rose看得金睛火眼。这种大型魔术,她未看过。

  后来又有刀锯美人,美人分成三份,但四肢仍然会动。最后是火里逃生,他用铁链锁着自己,美女一把火烧向他,他站着的圆形小台上火光熊熊,大家都为他着急,他着在铁链堆中挣扎的表情,Rose更是紧张得把手指放进口腔中。过了大约十秒,他便安全逃生。

  大家拍烂手掌,魔术师向观众鞠躬。

  Rose没有掷出她的飞刀。她决定要他生存,因为她打算向他拜师。

  她走进后台,魔术师正在拭抹他的道具。他背着她。

  Rose用飞刀指着他的背,她说:“你连累我失去工作,也失去栖身的地方。”

  魔术师抬起头来,眼向后一扫,看见的是一个少年人,然后他便笑着问:“因此你要杀掉我补偿?”

  Rose还未开口回答,魔术师突然敏捷地反手,轻易地捉着她。她感到疼痛,刀便跌到地上。

  “救命!”她居然求救起来。

  他便知道她是女孩子,打量了她一会,便放开她“杀不到人就叫救命。”

  她连声呼痛“你很认真!”

  “有人要杀我,我当然认真。”然后他随手拿起一件道具,二话不说便扣在她的双手上。她看清楚,发现是一对手铐。

  Rose说:“你的动作极快!”

  魔术师微笑:“我害怕你这个超级杀手啊。”

  Rose尝试活动双手,然后发现无计可施“喂!放了我!”

  魔术师收拾他的对象,把需要的带走,没有理会她。

  Rose跟随着他“喂!喂!”

  魔术师走出夜总会,Rose跟在他身后,因为双手被扣着,她觉得羞愧,于是在走过一些女士身边时,顺手牵走人家肩上的围巾,裹到双手上。跑了两步,她又说:“宿舍不是在那边吗?”魔术师没有回答她,他走得很快,她惟有急步跟着。她也发觉魔术师有华人少有的轩昂,他高大健壮,步履自信,这背影,根本看不出并非美国人。

  华人,亚洲人,是不一样的在气质而言。

  Rose决定省回一口气,不知要跟着他跑多少条街。芝加哥那时候已有具规模的电影工业,默片时代完结,有声电影是。晚上,有一批又一批看过电影的人走出电影院,有些观众打扮得不错,帽子、围巾、套裙、高跟鞋、手袋,还有那发型与化妆,使她们看上去仿如女明星。

  Rose好奇地朝她们看,她觉得她们漂亮,而且高贵,高贵得大概会坐汽车回家。

  忽然,魔术师回头,对她说:“有空我们看电影。”

  他摇了摇头,目光溜向电影院外的广告画,又溜向Rose愕然的脸孔上。没等待她的反应,他又径自继续往前行。

  Rose朝广告画看,眼瞪得很大。她一次也没看过,她没有进过电影院。

  当她发现他走得很前了,惟有又跑又跳地追。然后,她没有任何再反驳的意图。

  魔术师的家位于贫民区的一幢大厦的单位内,有电力供应,但没有自来水,水要从共用水龙头提取。但小鲍寓布置得很雅致,很整齐,而且,Rose竟发现了一部留声机。

  “啊!”她叫,然后就向前跑,她仔细地察看机器,忘记了她的双手上有手铐。

  魔术师下外套,把一张唱片放到留声机上“KingOliver,喜欢吗?”

  房间内充闷热但不羁的情调,Rose望着唱片的转动,但觉甜蜜起来,她微笑。

  魔术师见她站着不动,便告诉她:“你以后在沙发睡。”

  Rose瞄了瞄他“我不随便在别人的家睡。”

  魔术师便说:“那么你睡在走廊。”

  Rose却微笑“我的意思是,不会睡在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的家里。”

  魔术师望向她,看见装扮成男子的她脸上着不配合的妩媚。这叫他加深了对她的好感,他告诉她:“叫我Mr。Bee。”他觉得她颇美丽。

  她问:“什么Bee…”

  他说:“蜜蜂。”他替她解开手铐。

  她说:“啊,蜜蜂啊…你要依靠我哩!”她着手腕上被扣过的位置,有那浅色的红圈。

  “你是谁?”他扬起眉。

  “我是玫瑰,Rose。”她嘟起小嘴“你吃我的,依仗我维生!”说罢,她放松地躺到人家的高软枕上。这张,一定比沙发舒服。

  Mr。Bee一手拉起她,用力很猛,毫不留情地把她拉倒跌在地上,他说:“别以为进得屋就可以睡上我的。”

  Rose爬起身来,表情似笑非笑,盯着他,她真是很想睡在上,因为较软。

  Mr。Bee说:“我需要一个女人。”

  Rose便摆着身走近他,正想用手勾着他脖子时,他却又拉扯她的手臂,把她拉到那张沙发前,把她按到沙发上,对她说:“我要一个女人做我的助手。”

  她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夸张的、顽皮的。

  他继续说:“做得不好,就连地板也不让你睡。”

  她偷笑了,看着他回到他的上,掉衣服,她忽然笑出来,而且笑得愈来愈大声。

  “呵呵呵呵呵!”笑,是因为真心高兴,她喜欢这个男人,喜欢他。

  苞着他跟着他跟着他。

  天花板垂下一个灯泡,留声机播出爵士乐的放任热情,这房间,又热又亮。她笑得了汗。

  遇上了Mr。Bee,Rose便开始变身。

  他要她像个女人,他说:“魔术师助手需要是美人,感、人、女化,令人相信她会勾魂,可配衬魔术的奇幻。”

  他把一件内衣般的衣服放到她跟前,浅蓝色,钉水晶与珠片,她知道,动作稍大,串串水晶就会跟着叮咛,感趣致。很漂亮,只是她不想穿上。

  “为什么?”他问。

  她说:“不可以作男打扮吗?”

  Mr。Bee疑惑了“你讨厌当女孩?”

  Rose回答“女人是男人的奴隶。”

  Mr。Bee却说:“但聪明的女人是男人的主人。”

  Rose不明白。

  Mr。Bee说:“聪明的女人令男人死去活来,不能自持,她们操纵男人的‮体身‬,噬男人的灵魂。”

  Mr。Bee俯前凑近她,目光炯炯,她向后一缩,但觉有点窒息。他的眼神很人。

  这样的男人,灵魂怎会让女人噬?她害怕,事情只会倒转发生。

  Mr。Bee问:“要不要当那种女人?”他拿起那件感的助手服。

  她没作声,抢过来走进浴室换上。再走回Mr。Bee跟前时,两人对望了很久,却又无话。

  一个女孩子可以有多漂亮?漂亮得如晶光四闪的美钻?Rose完美的身形被衣服的人造骨架塑造得更无懈可击,纤幼的膊胳,修长的双手与双腿,尖的少女脯,出奇幼小的。水晶串长长地垂下来,最长的垂到‮腿大‬一半的位置上,一串一串,渴望着被摇晃。

  过了许久,Mr。Bee才说出一句:“转身。”

  她就听话转身。水晶串飞舞,水晶串很‮奋兴‬,是跃动般的‮奋兴‬。

  她背着他,他没叫她再转回身来,他在她背后说:“你现在是男人的主人了。”

  她勾起嘴角,但没让他看见。她想告诉他,有时候,主人的位置不是人人想做。有时候,面对着些什么人,她不介意委屈一点。

  卑下,有卑下的丽、人、‮奋兴‬。

  Mr。Bee把Rose好好锻炼,教她飞镖,解开双手的捆缚,教导她如何在刀锯美人时不出破绽。她聪,专注,而且有天分。她学得很好。

  他们在小夜总会的舞台表演,一晚跑三场,Rose被缚在旋转的大轮上,Mr。Bee蒙着双眼向她掷出飞镖,她总是高傲地无畏惧,因为她知道,她的心依着他。她信赖他,不觉得他会有任何一次的出错。他把她的双手用铁链锁着,把她放到一个箱内,然后把箱密封,在箱之外燃起火圈,她便在箱内快速解锁,记着他教过她的每一步骤,而每一次她也做得对,就这样,她敏捷地从秘道走往另一个预先准备的大箱内。他把她吊起来,在观众跟前把她变走,她也表现完美。他把她升起,把铁圈穿过她的‮体身‬,她配合得天衣无

  她已成为他的拍档,满意的,合拍的,赏心悦目的。

  Rose很快乐,她喜欢这样的日子。

  她一直住在他的家,那个小小的单位内,她睡在他的沙发上。已经半年了,他没有吻她、碰她。有时候他会盯着她,譬如她落了妆后,从浴室步出,身上围着一条大巾,意态放

  任,他就会看着她,燃起一支烟慢慢观看。她哼歌、吸烟、喝酒、笑,他看着她,微笑地,像看表演般欣赏她。

  他这样看,觉得她很心急。

  Mr。Bee往外头找女人,回来后喝得有点醉,看见她躺在他的上,他便伸手把她推到地上,他好像什么也不想对她做。

  房间内的纱帘原本是白色的,很快就被街外的空气熏黑,芝加哥是个工业城市。Rose把窗帘拆下来,洗涤之后挂回窗前。窗框是正方形,哑的玻璃窗是拉上拉下开启,当空闲时,她打开窗,朝街上看,听着留声机的音乐,喝一小杯威士忌,等待着一点什么。

  那是什么呢?她伏到窗框上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的。

  有一次,Mr。Bee真的带Rose去看电影,那是嘉宝主演的《AnnaChristie》。Rose很紧张,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电影,她坐得直直,非常端庄又非常拘谨,她不知看电影是怎么一回事。后来,嘉宝的脸在银幕上慢慢地变得忧郁时,Rose便放松了,这女明星的冰冷、伤感、哀,渐渐掩盖了她的思想,她看着银幕上的她,想着银幕上的她,投入了,便忘记了紧张。那一个黑白的世界,在一字一字绝对清晰的对话下,让观看的人轻易忘记很多很多事。

  完场的时候,在那“TheEnd”的字幕下,Rose心生感激,她觉得太快乐。

  她已变成化淡妆、穿套裙的少女了,而且还会戴一顶小巧的绒帽,配衬她那正留长的头发,上星期,她才往理发店烫了新发型。她与Mr。Bee在这不用表演的夜里步行,想着想着,自己的眉毛不及嘉宝的细,因此要再拔一些,而嘉宝的长睫,是假的,贴上去的,她也大可以贴上假睫,表演时会很漂亮。

  但印象更深、更该想起来的是,男女主角的吻,那样的吻,男人俯身,女人把身弯后,多么的浪漫。

  于是,忽然,她决定停下。

  Mr。Bee自然也停步,他回头问:“怎么了?”

  她抬头,发现他的头顶上,正是煤气街灯,这样一照,就有种电影中的情调。她的胆子更大了。

  她说:“为什么,男女主角会那样做?”

  他问:“怎么做?”

  “这么做。”她说,蹬起脚尖仰起脸,便往Mr。Bee的上吻。这个吻,不算轻巧,历时有十秒,而且,她的眼睛是合上的。

  直至她把脚放平,张开眼时,她就问:“为什么我们不那样做?”

  Mr。Bee的目光尽是惘然。然后,他还是选择回答她:“因为,我怕那样做之后,会离不开你。”

  她的眼神抖动,想做出一个笑的表情。然而,在她还未准确地作出反应时,他已经再下一城。这一次,是他抱着她,拉高了她,继而深深吻她。

  他吻她,像男主角吻女主角那样,充情、澎湃、张力。他吻得她透不过气来,而她,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心狂跳,他吻她,而激动的是他。

  她半张开眼偷看,他的表情竟然带着痛楚。

  她相信了他的话。他说,害怕从此离不开她。

  他们一直吻着,他们拥抱,他们呼吸着对方的气息。他们的吻散落在煤气灯下,又散落到那道破落的楼梯上,回家的楼梯,有他们拥吻的影子,从此这道楼梯上有爱情。

  她睡到他的上。这是自她逃离寨后,第一次睡到男人的上,她真幸运,再睡便碰上这一个。他是那样的优美而强壮,他有男人最美丽的线条,他的表情是忧郁的。他一直望着她,眼神有着梦,有一层光,地亮着。她也望着他,但她的表情复杂得多,她既幸福又痛苦,她要把视线溜向天花板,望向那墙角,望向那灯泡,望向那窗外隐约看得见的月亮,那月亮躲在纱帘后,月亮神秘,月亮有它的感情。

  当再望向他的脸时,她就哭了。她抱着他的颈,别过一张脸,鼻尖埋在枕头的边缘,她淌泪。

  再也没有更动人的事情了。

  她成为了他的爱人,他真心的爱着她。

  Rose做梦也没有想过能有今,她有她的职业,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她有她的男人。

  Mr。Bee很快就与Rose结婚,他们在意大利神父祝福下,结成夫妇。那一天,她花了一些钱买了一块头纱,很长很长,垂到身后,曳地而行。Rose成为了Mrs。Bee。

  他俩的证明文件都以英文书写,Rose的姓氏是Ho,而Mr。Bee,叫做ClarkeBee。Mr。Bee告诉她:“知道我的中文姓氏吗?”

  她就说:“蜜蜂?”

  Mr。Bee说:“别。”

  “别…”Rose想不起这个中文字。

  Mr。Bee告诉她“别离的别。”

  “别离。”她低声念着,皱了皱眉,感觉上有点不吉利。

  他却说:“但我不会离别你。”说罢,便拥抱着她,她埋在他的怀内,就如其它被他拥着的时刻,她是安心的。

  别先生。她不知道世上有这样一个名字。接下来,她想到,那么自己,就是别太太。

  别先生别太太,刚新婚,就隐藏着离别的暗涌。

  她抬头,对他说:“要守诺言啊,别先生。”

  他抱得她更紧“我会,别太太。”

  他们过着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生活,他们拍档表演魔术,空闲时看电影,又或是租一辆汽车到郊外游玩,在野餐的食物篮内,有他送给她的玫瑰,鲜的、娇美的,充爱情的。

  他们是一双深爱着对方的恋人,当眼睛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们便会朝对方而看,自然不过,写意之极。

  后来Mr。Bee赚了一点钱,就买了一只小小的宝石戒指给Rose,石头不太闪,但设计很典雅,七颗红宝石围着一颗钻石,是一朵花。

  “是我送给你最贵重的玫瑰。”Mr。Bee说。

  Rose凝视那宝石玫瑰,看了一会,就哭了出来。她真的觉得,日子就如天堂一样的叫人感动。居然,可以美好得在意料之外。

  Mr。Bee教导Rose西方人的礼仪,例如哪一种下帽子的姿态最为赏心悦目,又或女人要用一种怎样的眼光凝视男人,男人才会被她俘虏。

  那年代流行坚强、倔强却又神秘的女人,嘉宝、比蒂戴维丝、玛莲德烈治,都有以上的特质,那是一个艰难的年代,经济萧条,男人赚钱不多,女人自然坚强。

  Mr。Bee告诉Rose每个女明星的特质,他希望她在表演时可以从中取灵感。Rose跟着学,她比较喜欢嘉宝,不独因为嘉宝有女神一样的脸,也因为他与她的开始,是在看了一出嘉宝的电影之后。只是嘉宝太冷了,魔术师的助手不可能如此,最后,Rose就以玛莲德烈治为榜样,有点坏有点霸道,又多多的美

  总觉得Mr。Bee知道得很多,也似乎太多。他告诉Rose,有一位刚过身,名叫Houdini的魔术师,他很多年前已名成利就,是欧美两地的大红人,Houdini与子巡回各地表演,每一次也成为热门话题,他擅长表演逃生的技巧,譬如困在水牢中,从海底逃生,Mr。Bee很仰慕这个人。

  Mr。Bee沉默寡言,有些事情他不会说出来。但Rose明白,他在慨叹人生的不公平。纵使拥有差不多的才华,有些人很受;而他,却被困在一个狭窄的环境内,未能发挥所长。表演的地方是小夜总会,观看的人喝醉了又闹事,很努力才赚到仅够糊口的收入。一切,只怪生成是黄种人。

  Mr。Bee与Rose都在美国出生,但很多事情,都是那么格格不入。

  如果Mr。Bee甘心以黄皮肤中国人的身分去生活,那么一切又会轻松得多;但他想要更好、更受尊重、更公平的日子。

  因此,Mr。Bee爱与黑人爵士乐手作伴,在他们的旋律中,黑人找着了骄傲;肤白,就做不到。狂野的时候,是世间所有美好的大成,奔放、青春、喜乐、光明、充力量;低回的时候,就变成灵魂深处的痛苦哭泣。

  有时候,当表演完毕,小夜总会内没有客人,爵士乐手有雅兴的话,会继续演奏作乐,Mr。Bee喝着酒,欣地拍和着,也会吹两声小喇叭。在这里,受歧视的人不再郁郁不得志,他们自由了,灵魂任意地发挥,甚至高高在上。

  爵士乐手演奏着CountBasie的Swing摇摆乐,有时候是BennyGoodman的摇摆乐。BennyGoodman是白人,他仰慕着黑人摇摆。在轻松愉快的拍子下,Rose会摇摆她的‮腿大‬,踢高又踢低,部急速左转右摆,她欢乐又简单,狂舞着狂笑着,在Mr。Bee跟前打转,又向他单单眼。她不知怎样开解他,只能以她的快乐感染他。

  她根本不介意Mr。Bee有多高的成就,她只想与他一起生活;但她不会告诉他,因为她知道他听后会更不高兴。

  对一个渴望成就与地位的人讲解成就地位的不重要,只会被认为互相不了解。

  于是,Rose只好愈跳愈狂。魔术师表演服上的水晶串,飞扬跋扈。

  他们就这样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每一天,Rose都觉得像在天堂,因为她可以睡在他的身旁。

  后来经济更差,竞争也大,表演节目要有新鲜感,Mr。Bee的魔术表演不像以前那样受,终于被辞退了。被辞退后,他们便南迁北移。他们到过堪萨斯市,又去了旧金山、波特兰、拉斯维加斯。然后有一天,Mr。Bee被要求戴上中国人的瓜皮帽和长辫子表演魔术;那已是一九三七年了,中国人早已不留长辫子。

  Mr。Bee开始喝醉酒,表演失准,又喝骂老板与客人,他变得沮丧。

  当钱不够用,Rose就与白人女子一起跳舞赚钱,她不介意,事实上她快乐得很,有机会照顾她深爱的人。

  有时候,在喝醉后,Mr。Bee会打她,他骂她臭婊子,骂她赚骯脏的钱。她哭着否认,但他总是要打,打完之后就静下来,对着窗发呆,他背后有她掩着口饮泣的声音。

  打过后,他会后悔,又会道歉,他跑到街上,买一点吃的,又为她带来玫瑰。然后他拥抱她,这次是他哭泣。她已不哭了,她抱着他的背,用手扫着他,安慰怀中如孩子般无助的他。

  起初,他打她,她很害怕。后来,她反而喜欢他这样,她享受他后悔的一刻,他的哭泣,令她变得强大,他是多么的需要她。

  当‮体身‬上瘀痕太多之后,她就不再跳舞,转而在餐馆洗碗打扫。那一年她才二十四岁,风华正茂,但那蹲在小巷洗碗的背影,看上去已经苍老。

  Rose不介意,玫瑰就是玫瑰,她自觉能在任何一个角落盛放与芬芳。

  她爱他,她感受着他的痛苦,她明白。

  有什么所谓?只想天天见着他。每一天辛苦劳碌之后,她都归心似箭赶回家见他。有些女人恐怕遇上暴躁的男人,他的心情好坏,就是一场博彩。Rose却是不计较的,他心情好,会有一个吻,心情差会被他打一顿,酒把他变成另一个人,但她知道,变来变去,仍然是那个他。

  那一次,他打她打得很烈,把她从上扯下来,又把她掷到墙边,她的头被他一下一下地敲穿了,然后,Mr。Bee把她用手铐锁在脚,向她吐口水,看着她又青又紫兼淌血的脸,便咒骂了几句,最后,他跑到街上。

  过了一天,他酒醒后才回来,Rose头颅上的血已形成血块,脸孔肿了起来,非常难看。

  于是,Mr。Bee又哭了,他解开她手上的锁,抱着她,哭得声音不全,只有那种“呜…呜…”的声调;然后,Rose说:“如果打死我,你会开心一点,你就打吧,我只想你快乐。”

  Mr。Bee很愕然,他捧着她的脸。在那瘀红紫黑与肥肿之间,Rose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她挤了三次也办不到,被迫放弃。

  她仍然想给他一个微笑。在这一刻,Mr。Bee感动至入骨。那天,他开始戒酒。

  但Mr。Bee已不能再当魔术师了,他的手抖震得太厉害,动作也比从前迟钝,他把所有魔术师的用具变卖,换了一笔金钱,然后决定重新振作,重整他与Rose的人生。

  那是一九三九年,欧洲正蕴酿第二次世界大战。Mr。Bee带着Rose返回芝加哥,那时候,有些老板以低价把小夜总会变卖,Mr。Bee便买了一间继续经营,欠下的余债,他准备每月偿还。

  其实,美国人在那年头也无兴致放纵作乐,他们预料,欧洲的大战,美国也会被牵连,整个国家的状态很紧张。Mr。Bee的夜总会生意很差,但他不介意,反而,感到出人头地的足。他现时已是老板了,而Rose是老板娘了,他们与他们的乐队,每晚奏出喜悦的音乐,高歌跳舞,拥有了自己的人生。

  Rose也特别快乐,虽然已很难才能购买到价钱合理的食物,而且女士们的尼龙袜已经停售。她每天与Mr。Bee窝在小夜总会内享受人生,跳着贴面舞,眼睛锁紧对方的眼睛,互相凝视之间,释放出电光。他们会接吻,搂着地深吻,他们情、浪漫,如最初相爱的恋人;然而,他们已爱上对方十年,一九四○年已快将到来。从欧洲而来的难民涌入美国,经济差,到夜总会的人不想看歌舞,只想诉苦。爵士乐伴着苦着脸的大男人,有的说要去参军,他们说,预算回来时会失掉一条腿。

  唯独Mr。Bee和Rose有真心笑容,他们形影不离;在别人的不安定中,他们有他们的爱情。他们每个月都付不清欠债,因此会卖掉几箱酒,又或是一些桌椅。如此捱过了半年,他们连爵士乐手也请不起了,只放一具留声机,没有顾客的时候,他们便跳舞和谈情。

  这是Rose过得十分惬意的日子,捱饿了,她还有她深爱着的人。

  后来有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有三个说着他们不明白的语言的人,走到夜总会内,用指着Mr。Bee,说着些什么。他们头发浅色,个子中等,大概是波兰、捷克那些地方的新移民。这三个人向Mr。Bee要钱,Mr。Bee尝试向他们解释,他已没有钱了,他指手划脚,也不惊惶,他走到留声机跟前,请他们搬走这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然后,Rose由后台的化妆间奔走出来,她听见有争执声,便取了一长铁管,企图敲向站得最接近后台门口的人的头上,但却在未下手前被人识破了。站得较远的人手中有,他指向Rose,本来他也不准备就此开,因他看得见那只是女之辈,反而是因为Mr。Bee扑出来尝试阻止,那个男人才改把口对着他,出了一

  血从Mr。Bee左边间位置泻出来,他跪到地上,Rose吓得张大了口;然后,其中一个男人扑向Rose,双手抓着Rose的左手,抢走了她的宝石戒指。

  Rose反抗,被推跌倒地上,叫了一声。那三个人逃了。

  Mr。Bee却站起来,说:“那戒指不可以…”然后,他追了出去。

  Rose跟在后面,她看见那三个男人走过大街又穿过小巷。Mr。Bee都看见了,他边跑边按着,然后停在一间理发店旁,那里有一部单车。他骑了上去,Rose跟着也跳了上去,抱着他,坐在单车的尾部。

  Mr。Bee没可能再按着了,Rose便替他按着伤口,单车沿路而去,血便从她的指出来,血随风和速度而飘。Rose的眼角开始润,而地上,有一条点点滴滴的血路。

  Rose叫:“停下来…不要再追!”

  Mr。Bee并没有听从她,他似乎不感到痛,他一心一意要为她拿回那只戒指。那是一个男人曾送给一个女人唯一的珠宝。他不忍心她连这一只戒指也失去。

  Rose在他耳边叫喊,他彷佛听见又彷佛听不见,意识开始迷糊了,视线忽明忽暗。

  最后,他连人带车倒下来。单车的轮子在打转,他倒在地上,望着一片天,那片天仍是蓝色的,天朗气清。

  Rose伏在他身上哭,呢喃着一些话,然后,Mr。Bee看见,他躺下来的地方竟然是一块玫瑰花田,方圆数十亩都是盛开中的玫瑰花。

  他从来不知道,那里有一片玫瑰花田。

  然后,他就安乐了,意识升华起来,他忽然知道点什么。他对她说:“看,这里都是我们的玫瑰。”

  她以泪眼向上望,啊,果然,一望无际都是玫瑰,深深的红色,大大朵,沉重又哀,深邃又奔放,而且极之极之芬芳,那香味,是浓郁的。

  她讶异于所看到的,他们竟置身于如此深红的玫瑰中。玫瑰有刺,深绿色的刺,却刺不痛他和她。

  他说:“这玫瑰是DeepSecret,深深的秘密。”

  她不理会这里有什么秘密,她只想他活下去,不要死。

  她用手抹着他间的血,呜咽“你答应过我们不会别离…”

  他着安然的神色“我们会再重聚。”

  Rose叫了出来:“不!不!我们永远不要分离!”

  Mr。Bee微笑“那地方叫做天堂。”

  Rose哭得更凄凉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Mr。Bee慢慢地告诉她“一天,我们在天堂再重聚。”

  Rose伏在他的身上,凄厉嚎哭。

  “很快…很快…”Mr。Bee说“我们从不别离…”

  Rose大叫:“我要跟你去!”

  Mr。Bee说:“你等我。”

  Rose呜咽:“我跟你走…”

  Mr。Bee说:“我先去…”

  “不!”Rose尖叫。

  Mr。Bee说:“等一天我们在天堂重聚…”

  Rose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懂张着口。

  Mr。Bee说:“在那里我们永不别离…”

  Rose张大口狂叫狂哭,到她望向Mr。Bee的脸时,她看得见他眼神中的盼望,他真是在期待一个天堂。

  然而,他已不能说话了,也不能再动,那双凝视她,盼望着相逢的眼睛,便停留在那里,没有再动。

  “呀…”Rose尖叫。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她一直的叫着,那叫声很长很长。玫瑰的花瓣在她的声音中抖动,玫瑰都悲伤了,玫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玫瑰只好凋谢。

  玫瑰的花瓣向外卷曲,玫瑰的花瓣无力地跌堕,有些未来得及盛放的,就在中心点枯萎掉。玫瑰的心痛了,痛得宁可死掉。

  漫天充了枯萎的玫瑰的气息。死亡的悲痛与哀

  Rose跪在Mr。Bee的尸体旁,没有移离半步,她盯着尸体的眼睛,与尸体一起盼望。Mr。Bee说,他们会在天堂相逢,因此,她就在他身边冀盼着天堂。

  夜幕垂下,星宿闪亮,星星悲怜着玫瑰花田中的恋人。然后太阳又出现,为Rose添上额角的汗。继而,夜幕再次垂下,这一次是月亮的驾临,月亮皎洁的光映在她木然的侧面上。然后太阳又出来,给她热力,告诉她生命犹在。当黑夜再度前来时,无月也无星,风刮起,吹掉了无力留在花干上的玫瑰花瓣,深红色的秘密就随风四起,为这双恋人舞出一首哀歌。

  当另一个太阳出来之时,Mr。Bee的脸上起了斑点,传来了奇异的腐败之味。

  风扑鼻,Rose闻得到。

  然后她知道,根本无天堂。

  他死了,世间就再无天堂。

  天堂在哪里?有吗?就算有,她也不想等。

  她连眼泪也不再下来,她累极了,虚弱散涣地倒在他的身旁,她木然的脸上,在接下来的一秒,泛起一个冷笑。

  想死想死,但可以怎样死?连动一指头的力量也没有。Rose躺在枯萎尽的玫瑰花田中,无力也无气,她等死。

  等呀等,就过了一个早上和一个下午,太阳的热力叫她的嘴也干裂了。三不喝水不进食,太阳又猛烈,Rose的样子干涸败坏,再多走一步,她就可以步进死亡的怀抱。

  已经没法思想了,生命真空。

  然后,时近黄昏,玫瑰花田的枯枝再动,有一阵风,着Rose的方向吹来,剩余的残花败柳也给吹起。

  随风送来雄浑的声音:“我给你他的生命好不好?”

  Rose当下醒觉,震动口,意图哼出一声,但喉咙干涸,发不出声音来。

  风中声音再说:“我让他醒来。”

  Rose在心中叫了一声。

  “你真是愿意吗?”

  Rose合上嘴,眨一眨眼,她需要力量来回答。

  “我知道你痛苦。”那声音说。

  然后,力量果然回来了,当她重新有了力量,第一个反应是心中痛。痛楚从心贯串其它感官,她的眼角溢了泪水。

  她能开口说话了:“求你…”她的眼帘不住地跳动。

  “以后,他会永远与你一起。”

  她再说:“请你。”

  声音告诉她:“但你以后要听他的话。”

  她缓缓地点头,不觉得这要求有什么问题。

  “他有工作要交给你。”

  她以轻轻的一声“嗯”来响应。她看见,天际已是橙一片。

  “以后,你替他打理一间当铺。”

  她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为什么会是一间当铺?

  “你会长生不老。”那声音说。

  这一次,她急着响应:“他呢?”

  “他也一样。”声音告诉她。

  她就安心地合上眼睛。

  “我会给你富裕、不改变的美丽、权力。”

  她心想:“我只想要他。”

  声音听到她心里的话“但你一样要把我给你的拿走。”

  “你要工作称职。”

  她在心中答允。

  “你要令他满意。”

  她再自然不过地响应了一声。

  “你不能够反抗他。”

  芝加哥玫瑰(7)

  深雪

  她无异议。

  继而,声音刚烈地说:“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

  她听得见,然后就在心中欢呼了“呀…”她在心中叫了出来“呀…”她欣地感叹“呀…”她的内心充了动力。

  她听见一句很中听的话,她绝对能够符合得到。

  天衣无,简直随心所

  “哈!炳!炳!炳!炳!”那声音在笑。

  Rose的指头能动了。她的中指弹动了一下。

  她还未有能力站起身来,但她感到身旁的Mr。Bee正爬起来,那尸体动了,像往日他从她的边爬起来一样,只是,他显得更凝重,也更沉重。

  她看不见他的脸,但看见他旭旭而上升的身躯,气势磅礡。然后,他俯‮身下‬来,把双手放到她的背下,而他的垂下的脸,让她看到了,由于背着光,他的眼睛显得特别漆黑。

  她快动得要哭;而他已抱起她,她在他的怀中。他轻松向前行,他走过的每一步,便滋生了玫瑰,玫瑰随他的步伐死而复生。一朵一朵昂首向步过的他。

  她把他的脸重新凝视,他是如此鲜亮,谁相信他刚步过死亡?鲜亮得彷佛换了另一个人。的确,是有些微不同了,他的眼神有着慑人的光芒,非凡地闪耀,他的神情着轻藐与权力,他望着她,眼神没有情深,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友善。对你不差,但亦有些霸道。

  这明明是同一个人,又明明不相同。

  她很疑惑,但不敢追问。她一直被他抱着而行,一直望着他。这个人,她爱得很深,也爱得很久很久。

  玫瑰花田可以有多远?他没休止地步行,天也黑了。似乎,他有意行至玫瑰全都复活为止。那叫做深深的秘密的玫瑰为了他而重生,她斜眼看到玫瑰迅速长出花蕾,然后呈现盛开的美景,她又安心了。在黑夜中,玫瑰如藏在丝绒上的红宝石,神秘地暗闪出光芒。

  太美太美,简直是得偿所愿。然后她又累了,要合上眼睛,而他彷佛知道她累,就用温柔的微笑安抚她。

  她便合上眼。她决定了不问也不计较,亦不关心。

  这个男人,是一个重来的奇迹。她以后也不用再与他分离。别先生与别太太再没有坎坷。

  很累很累,也很足。

  ***

  后来,Rose成为了一间当铺的老板,那个男人训练她当一名称职的老板,从对答、态度开始,然后又对她说:“目的,是要令人一无所有。”

  她领会着,尝试朝他的方向思考。

  “把那些光顾的人变成我们的控制之物!”男人的脸冷冷,他教导她时的目光,是无情的。

  她怯怯地问:“你是要我待薄那些可怜的人?”

  他忽然伸手掴了她一掌,然后高声说:“那些来临的人,都因为贪!他们有最下的灵魂!”

  她掩着脸,愕然地住气,怀疑是否自己资质鲁钝,才惹他动怒。

  他又走上前,用手握着她的脖子,把脸凑得近近。他森地说:“把他们迫得穷途末路!”

  他的手指握得很紧,她呛住了,脸色发紫。直至她以为自己要死了,他才放开她。下一秒,他就笑了,说:“我知你不会令我失望。”

  她退后半分,痛苦过后,摇了摇头。

  他再笑:“因为,我们是多么相爱。”他说。

  他说了这一句,她就心软了,软得进入了世间最单纯的境地,那里什么也不该存在,只应存在爱情。

  正义、恻隐、悲慈、希望、施予…统统不存在,活该存在的,只有爱情。

  她也是只拣选了爱情。

  爱他爱他爱他。她的脸上无比的旎。

  因此不要令他不满意,因此依足他心意行事。他冷酷,她也要一样;他残暴,她亦不可退让。

  就如当初她成为他在魔术台上的伴侣,要天衣无。她要成为他的绝配。

  世间只有他最真,因此,一切只好依他。

  虽然,偶然她还是闪过念头,最假也是他。

  他与她又依附了好几十年,她冀盼着他的赞美、认同,以及他的爱。在第11号当铺中,当铺老板赖此生存。

  在一次他大驾光临中,她曾问他:“为什么,当初你挑选我?”

  那冷峻无情的脸孔着寒酷锋利。他没有微笑,更没有柔情,他说出了一句:“因为你的痴心。”

  说罢,他就再没有望向她。

  啊,她就恍然大悟了。痴心,是她的奴隶锁扣。脚畔那串亿吨重的枷锁,就是一个一个痴情的心。

  她倒高兴得很,她喜欢做情奴隶王。从来,这都是她的梦想。  wWW.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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