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围小说网提供天行健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
三围小说网
三围小说网 历史小说 玄幻小说 重生小说 现代文学 网游小说 综合其它 两性小说 灵异小说 幽默笑话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伦理小说
小说排行榜 言情小说 军事小说 侦探小说 经典名著 官场小说 诗歌散文 都市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同人小说 竞技小说 完结小说
好看的小说 狼性村长 工地风情 乡下舂天 美女佳韵 借种经历 异域生活 吟语低喃 妙手神织 舂染绣塌 子夜子荣 忘年之性 昭阳趣史
三围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天行健  作者:燕垒生 书号:5398  时间:2014/8/9  字数:17274 
上一章   第四十三章 旭日初升    下一章 ( → )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程敬唐。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十几个金班士兵。

  看到他进来,我精神略略一振。金班是南武公子的亲随士兵,现在进来的,多半就是南武公子了。虽然我肯定见过改装后的南武公子,但正式见面还是第一次。这个一手毁灭了帝国的共和军最高领袖前来看我,究竟有什么用意?我猜想可能是与我谈谈五德营缴械的条件。他虽然扣住了我,但五德营就在雾云城外,随时都会攻城。纵然五德营现在只有不到四万人的兵力,而集结的共和军前后却已超过十万,但以五德营这些年来百战百胜的威名,我想南武公子绝对不敢轻启战端,还是要来与我谈判的。

  也许,这是个契机。我索躺到上,双手枕在脑后,腿也架起来,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以示我纵然身陷囹圄,仍然有平常心。

  金班士兵一进来,便两边排开,站得整整齐齐,有个人走了进来。

  一看到这人,我再也装不了镇定,翻身坐起,惊叫道:“吴万龄!”

  进来的居然是吴万龄!

  实话说,即使金班排开架势,进来的是个蛇人或鼠人我都不会那么惊奇。我做梦都想不到会是吴万龄。吴万龄进入火军团后,一直在做一个中级军官。等他在火军团做了中军,毕炜与我的关系也越来越僵,我就再也没机会再看到他了。偶尔想起,也只是为他担心。但戎马倥偬,想到他的机会已是绝无仅有,等毕炜被邓沧澜迫降共和军时,我都已经忘了吴万龄也在火军团里。现在看他进来,相貌没什么变化,却是气度非凡,颇有指挥千军的气魄,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吴万龄走了过来,脸上也没有表情,隔着囚笼的铁栏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兄,别来无恙。”

  我看着他,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淡淡道:“吴兄,你究竟是什么人?”

  吴万龄微微一笑,道:“有件事一直瞒着楚兄您,万龄在此深表歉意。只是两国相争,兵行诡道,无所不用其极,楚兄应该也能理解。”

  我道:“你是共和军伏下的暗桩?”

  吴万龄摇了摇头,道:“家父便是苍月公。”

  这话又像一个晴天霹雳,把我打得闷了。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是道:“什…什么?那么那个南武公子是谁?”

  “家父有二子一女,义子名南,亲子名武。家父不愿我们借他的余荫欺凌他人,因此从来不带我们外出,我兄弟三人一直以平民子弟的身份生活。”吴万龄的声音仍是平和如常,似乎说的只是一件家常而已“我就是武。当唐侯渡江击败家父,我受伤未能随众南归,被一户人家收留,结果唐侯南征时,将我征编进了部队。”

  我喃喃道:“怪不得,那时逃归路上经过符敦城,你会宁可留在符敦城也不愿意回帝都。”

  当时吴万龄为了留在符敦城,向陶守拙说明了与我们一同北上的四个女子的身份,使得陶守拙定计把她们也当成供品献给帝君,使得我和枫再也无法在一起。那时我恨得险些就要把吴万龄杀了,现在想想,也许当时杀了他,可能更好一点。邓沧澜反叛文侯是受毕炜胁迫,而最后毕炜投降共和军,虽是受邓沧澜胁迫,吴万龄在其中起的作用肯定也不小。我心里一阵烦,也不知是该表示钦佩还是愤怒。以前我总觉得吴万龄虽然整顿军务有一手,但这个人能力终究不太强,所以放到哪里都是泯然众人。回头想想,吴万龄在帝‮军国‬中呆了那么长时间,这种坚忍就已经令人生畏了。

  吴万龄道:“不怕楚兄见笑,以前家父就说我懦弱无用,当时我还不服气。高鹫城一战,我才真正知道自己懦弱无用。父亲在城中,我却在敌军中攻打城池。那时也起过入城后与父亲共存亡之心,但一来没这个本事,二来当时唐侯合围之势已成,最终我居然是作为战胜者才得以入城。等后来在蛇人齿牙间侥幸逃得一命,更是觉得天下之大,茫茫然却无我容身之地。”

  我沉默不语。虽然认识他这个苍月公公子的人很少,可是到了帝都,万一被认出来,那就是死路一条了。尽管对他语带讥嘲,但将心比心,假如我处在他的位置,我恐怕也会这样做吧。我道:“后来你为什么仍然一直留在帝‮军国‬中?当时联手共抗蛇人军,你有的是机会回去。”

  吴万龄行了一礼,道:“当时南哥已将家父留下的部队带得有声有,他也已在军中建立起了威信,如果我回去,就会影响到他的地位。而且我自觉不是南哥和你那样的能力超群之辈,回去后充其量也只能当个小军官。与其如此,不如就留在帝‮军国‬中伺机而动。”

  我冷笑道:“你不要说你没能力。帝‮军国‬有一半便毁在你的这份坚忍和自知之明里。只是你把你父亲的家底拱手相让,不怕九泉之下难以面对你父亲么?”当初吴万龄献计突袭五羊城,捉拿了何从景,我只是觉得这计策有点不讲信义。回过头来想想,那其实是南武公子授意吧,借我们的手除掉了何从景,南武公子就此彻底掌握共和军的领导权。

  吴万龄脸上也没有异样之神色,只是行了一礼,道:“楚兄谬赞。天下非一人的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万龄自觉比不上南哥,共和的大旗,只有南哥才扛得起来,我愿意把南武这个名号让给他。”

  我这样说他,已是不无挑拨之心。但吴万龄根本不受,他的话也很坦然。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虽然知觉得应该恨面前这个人,如果不是他们兄妹二人,邓沧澜纵然对张龙友不,也不至于裹胁毕炜反叛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能力,但帝国确实可以说有一半毁在他的手上。我叹了口气,道:“闲话少叙吧。吴兄,你既然来了,就把来意说清楚点。”

  吴万龄拍了拍手,有个亲兵提着一个葫芦过来。吴万龄拿出一个木杯倒了杯酒,从囚笼隙里递进来道:“楚兄,今天万龄只是来陪你喝几杯,叙叙旧情。这一杯,是谢你高鹫城中的相救之情。”

  我接过杯子里,心里百感集。吴万龄用木杯,也是怕我用这个伤人吧。我接过杯子来一饮而尽,道:“不必了,那时即使不是你,我一样要救。何况,那时有个伍克清,还有个女子,可以说是被我害死的。”

  吴万龄也把一杯酒一饮而尽,道:“那是没办法的事,楚兄也不必自责。上天有好生之德。楚兄,你讲仁义,与家父所说的以人为尚,以民为本实是一理。”

  我心中突然又充了希望,道:“吴兄,现在你们已经赢了,那也是天数吧。你来是让我为这新的国家出力么?”

  吴万龄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我的心沉了下来,道:“怎么了?”

  吴万龄道:“楚兄,还记得大帝杀伽洛王故事么?”

  大帝得国,灭伽洛国,伽洛王请降,但大帝却以“王者如草,纵之则狐兔囷集”为由,将伽洛国王族尽数斩杀。虽然当时看来凶残,但伽洛国残因为再找不到直系宗室,勉强了几个旁支宗室,结果连伽洛国故地的民众都不支持。听吴万龄说起这件事,我的心头一动,道:“那么,是要杀我了?”

  吴万龄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默然不语。过了好一阵,才抬起头道:“楚兄,我知道我也对不住你。世间万物,有生有灭,有得有失,这个新时代的创立,也必要有人以血为祭。楚兄,你就是这个新时代的祭品。”

  我干笑了一下,道:“祭品?也是。我带领帝‮军国‬与你们战多年,已是身不由己了。如果我活着,恐怕南武公子寝食难安,夜都会担心有朝一重整地军团,揭竿而起吧。”

  可是,政客做事不择手段。当初我会背叛文侯,正是因为我看不惯文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可是南武公子和文侯显然是同一类人,甚至比文侯更不择手段,本来我还以为,我命令地军团放弃抵抗接收收编,即使南武公子不会用我,至少也能让我归隐山林吧,可是现在觉得,即使他们愿意用我,恐怕最后也是一场悲剧。我苦笑着,看着杯子里的酒,道:“那么,你现在就是要杀我的么?这杯子里是什么毒?”

  吴万龄道:“不是现在。楚兄,请放心,这酒是安国王府里窖藏的木谷子酒,没有毒。”

  这酒是木谷子酒么?我鼻端也闻到了一丝幽幽的酒香,隐约正是当初攻入高鹫城时闻到的。只是我向来并不喜欢饮酒,所以一直都没发现。我道:“真是生受你了。”

  吴万龄放下杯子,道:“还有一件事。”他招了招手,另一个士兵捧了个包裹过来,他放在外面的桌案上解开了,道:“楚兄,这是你随身的几件兵器。我知道你很喜欢这几件东西,一直贴身带着,所以我请南哥准许,为你殉葬。”

  他解开了刀裹,里面是我进入帝都谈判时身上带的无形刀、手弩和流星锤。这几件东西我一直都带在身边,也都有了感情。只是吴万龄当然不会在我活着时给我,现在就想摸一摸都不行了。我看着这几件东西,喃喃道:“手弩是薛文亦给我做的,为我陪葬吧。流星锤是李尧天给我的,原本是他家传之物,吴兄,请你趁句罗使者来时还给他们。”

  李尧天因为力抗倭岛入侵,在句罗名望极高。但他死在暴风之中,尸骨无存,在句罗留下的遗物一定很少。吴万龄点了点头,出无形刀来,道:“那这把刀呢?”

  我叹了口气,道:“这刀是以前我的参军简仲岚所用,他死后就归了我。此刀乃是神物,我死后,就给你吧,那柄手弩为我殉葬就够了。”

  吴万龄抬起头,道:“那多谢了。”他顿了顿,又道:“对了,你的马被郑昭夫人要去了,不要紧吧?”

  白薇?我的心头一疼,道:“那是最好的结果了,谢谢她。”

  他收好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来道:“楚兄,今天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喝酒了,请吧。”

  我抿了一口,道:“吴兄,新朝建立后,你想做什么?”

  他苦笑了一下,道:“不怕楚兄见笑,我唯一的长处就是整兵。小时候,我就喜欢看士兵练,看他们走得整齐划一,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所以去军中做个中军倒是得其所哉。只是南哥肯定不会让我做这个,可能也就是吃吃喝喝,渡过余生了。”

  我道:“太平了,到时肯定要裁军。其实吃吃喝喝有什么不好,就算你是绝世名将,到了太平年代一样会无所事事。”

  吴万龄道:“也是。我还记得你曾说过,天下最宝贵的就是人。你说过,珍宝易失,山河永在,但如果没有人,一切都没有意义。只要百姓能过安稳日子,兵器入库,马放南山,那是最好的事。”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木谷子酒上口甘甜绵软,但后劲很足,我这一口喝得急了,头也有点晕,‮体身‬有些发热。我伸出杯子,吴万龄又给我倒了一杯,我道:“这样的太平日子本来早就可以到来,只是当初你们不愿解甲,才让苍生又多受了这许多苦难。现在这共和国建立了,可是你说,共和军和帝国有什么不同么?那时叫帝君,现在你们叫大统制,南武这个大统制和帝君只不过是名称上的不同而已。”

  吴万龄道:“楚兄此言差矣。也许现在你是看不出不同来,但共和军与帝国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帝国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共和国却是天下人共有的天下。帝国如果出现明君,可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但一旦出现暴昏庸之帝,纵有能臣亦是无能为力。共和国却是不同,天下人共主国家,只要有谁做得不好,议府便可弹劾大统制,另选贤能上台。这就像一辆大车,驾车之人如果只有一人,一旦方向出现偏差,车入深渊,旁人唯有陪葬的份;可是如果有乘车之人都有驾车之权,那么随时都可更正方向,大车纵然出轨也无大碍,随时都可以回到正道上来。眼下国家初创,制度必定不甚完善,不少地方仍要沿用帝国之制,可是十年百年后,这天下人共有天下的想法已深入人心,纵然大统制想要复辟帝制也已不可能了。”

  我说不上话来。即使我再痛恨共和军,再痛恨南武公子,也不得不承认吴万龄说得没错。本来我的心里是愤慨,但现在却平静了许多,又大大喝了口酒,道:“帝国也许是气数已尽。好吧,要杀我,我也认了,只是我还有一句话,请吴兄转告南武公子,请他成全。”

  吴万龄道:“楚兄放心,你要吃什么,我一定足你。”

  我笑了笑,道:“五德营与共和军战多年,但都是听我的指挥。要定罪,就定我一个人吧。”

  吴万龄点了点头,道:“五德营乃天下第一的强兵,谁也不会不承认,能够和平解决,自然是最好的事了。”

  听他的话,开始时我还放下了心,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我道:“什么叫‘自然是最好的事’?”

  吴万龄抬起头,道:“与你一般,五德营已经是一个传说了。如果让他们留下来,即使再拆编改制,都像是一把悬在头的利刃。楚兄,此事恕我无能为力。”

  我惊呆了,心也一下凉到了极点。五德营的战力显然让他们都害怕,所以不把五德营消灭掉,他们是不会罢休的。我喝道:“吴万龄,你们不能背信弃义!是你们说要与我军谈判,我才命他们不再抵抗的!”

  吴万龄端起杯子,道:“楚兄,兵行诡道,这话你也说过不少次了。五德营几乎占了当初帝‮军国‬的一半战力,如果保留他们的编制,不啻养虎为患。只有让五德营彻底消灭,新生的共和国才能长治久安。”

  我把酒杯一扔,冷笑道:“长治久安?你们骂帝国专制暴,可你们现在的这种做法,与帝国又有什么两样。五德营是人,是五万活生生的人,放下武器后也是共和国的子民了。你们说以人为本,以民为尚,这难道是放么?”

  我心头火起,越骂越凶,吴万龄却只是微笑着看我。等我骂累了,他道:“楚兄,现在是非常时期,不使霹雳手段,难树雷霆之威。只要共和国能得到民众承认支持,纵然现在像帝国又有何妨?这颗种子已经播下,终究会长成参天大树。你问问共和军的百姓看,如果现在有人再自称帝君会怎么样。我也知道这样对五德营太‮忍残‬。但就像一个身染重病的人,只有把病变之处切除,这个人才能重新健康起来。”

  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问过了。正是听到百姓几乎一边倒地不支持帝制,使得我心中也有些动摇,不知道自己矢志为帝国尽忠究竟对不对。吴万龄说得也许不错,五德营对于新生的共和国来说,的确是一个威胁,可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信誓旦旦要与五德营谈判的南武公子,一开始就已经打下这个主意。我扑到囚笼边,抓住铁栏道:“吴万龄,我求你了,你让我写一封手书吧,我让五德营就地解散,让他们分散四处,永远不能再聚集好了,不要这样做!”

  吴万龄看着我,他的眼里也带着一丝痛苦,慢慢摇摇头道:“不可能了。现在虽在谈判,但诸军集合已毕,进攻随时都会发起。”

  我看着他,骂道:“背信弃义!”

  吴万龄向我的目光,道:“何为信?何为义?为了大事,一点小信小义又算什么。楚兄,你统兵之能,丁将军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你输就输在太讲信义了。”

  我大口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真的应该听从杨易和曹闻道的劝告吧…我闭上了眼。有人说,哀莫大于心死,我想我的心现在已经死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正是我听惯了的火炮的声音。听到炮声,我睁开了眼睛,道:“开始了?” 吴万龄行了一礼,道:“楚兄,五德营对你倒是忠心耿耿,不愿放下武器。现在炮声已响,那就说明谈判已经彻底破裂,进攻开始了。”

  我冷笑道:“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么?”

  吴万龄眼里也有些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太平岁月,是要用无数人的鲜血才能换来吧。”

  我颓然坐倒在上,道:“既然已经开战了,你还陪我坐什么?想看我痛苦的样子?”

  “对不起,楚兄,”吴万龄把酒杯放下了,低低说道“五德营的战力有目共睹。虽然他们已到绝境,但仍然不能大意。我要在这里守着你,以防万一。”

  防备五德营攻到这里来?我不苦笑起来。南武公子看来也并不是真的运筹帷幄,稳胜券了,他也在担心万一我被五德营救出,会引起胜负易手吧。他未必太看得起我了,五德营根本不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即使五德营真能冲入大牢,把我救出来,结局肯定也是全军覆没。只是我心里总存了万一的侥幸,以五德营之能,说不定真能救我出来吧。金班虽强,毕竟人手不太多,如果能杀到这里,也许真会出现奇迹…

  炮声越来越响了。五德营中只有一些小炮,重炮都在火军团处,现在的炮声这么响,肯定都是共和军的火力。我抬头看着大牢的天窗,窗子很小,又被铁栏分隔着,现在看不出什么。只是我仍然睁大眼看着,想看到五德营的战旗突然出现在窗子里——虽然我也知道那只是妄想。

  炮声隆隆,越来越响。吴万龄也在看着那天窗,忽然皱起眉头,叹道:“五德营当真厉害,果然反向城里杀来,在神威炮之下还近了这么多,飞艇队看来马上要出动了。”

  共和军有了那种白色火药,炮火已经在帝‮军国‬之上了,更何况五德营的都是小炮。五德营力战不屈,战线居然还能近城池,我知道杨易他们一定是想不惜一切代价救我出来。听吴万龄说到飞艇,我心头一动,道:“飞艇队?”

  吴万龄微微一笑,道:“楚兄,你大概以为以前帝‮军国‬的风军团是独得之秘吧?你看!”

  他指了指外面。由于炮火,天空也已暗了许多,在硝烟中我看到天空中有几个椭球形的东西正缓缓飞过。我道:“这就是飞艇?”

  “正是。飞艇虽然不如风军团那样灵活,但携带的炸雷却要多得多了。东平城献城投降,便是被飞艇所迫。楚将军,所以说五德营虽强,却毫无胜算。”

  飞艇在空中游曳,从中不时有东西落下,随即又发出震耳聋的爆炸之声。这一声声爆炸像是炸在我的心上,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已刺破皮肤,刺入了掌心,鲜血滴沥而下。如果不是吴万龄在,我想我一定会痛哭失声的。每一声爆炸,会有多少五德营的弟兄丧命?他们在与蛇人的恶战中幸存下来,最终却命丧在曾经并肩作战的友军手里。如果他们听得到的话,我会声嘶力竭地叫喊,让他们赶紧逃生,逃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再想报仇的事了。

  可是,连这些都是妄想。

  炮声越来越响了。吴万龄站在窗边看着,‮体身‬也有些发抖。突然,他转过头,微笑着道:“楚兄,说句真心话,虽然是必死,我几乎愿意做你的部下,正向这里冲杀过来。”

  他虽然说得平静,但我看得出他眼里已有了一丝恐惧。我精神一振,冷笑道:“想拿五德营的命,恐怕你们要付出十倍的代价。”

  吴万龄摇了摇头,道:“没那么夸张。五德营虽强,但这一战是不可能赢的。现在,南门外大概已经躺了一万多五德营士兵的尸体了吧,我们的人损失很少,只是我也实在想不到,他们虽然知道必死,居然仍旧踏着尸体一波波地向城门冲来。”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五德营员的话,我真不知道最终哪边会赢。”

  五德营连番征战,兵员补充也越来越困难,现在已不四万了。吴万龄说又城下就倒下一万多,恐怕现在实际损失已超过一半。我一声不吭,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淌下来。

  滚烫的泪水,也许,是眼中出的鲜血?

  爆炸声没有减弱的迹像,烟尘越来越浓,现在把窗子都遮掩起来了。喊杀声中,我隐约听到一个歌声。

  是那支《国之殇》。虽然帝‮军国‬有军歌,但这首歌似乎才是地军团真正的军歌。歌声被炮声震得支离破碎,我只能听到零星几个字。

  身既死矣,归葬山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他们也知道,现在战死了,只会背上骂名,连“国殇”两个字也不会加到他们身上吧。

  我直直地站着,掌心的鲜血一滴滴下,落在地上,与泪水夹杂在一起。战争中,有几次也曾陷入险境,但只有现在,我才体味道“绝望”两个字的意义。

  歌声时断时续,袅袅不绝,但越来越清晰了。吴万龄脸上越来越凝重,终于,他已镇定不下来,喝道:“锁门!加紧戒备!”

  大牢就在城南。如果五德营突破南门,冲到大牢来并不很远。只是即使能冲到这里又能如何?牢门是一道天堑,杀回去又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壕沟。但吴万龄也已着慌,说明五德营的攻势超出了他们的想像,让他们都始料未及。让我奇怪的是,五德营居然像是确认我被关在这里一样,根本没有犹豫,直接就过来了。

  我默然看着他们。到时这时,反倒平静下来。南武公子把我关在这个大牢,显然就是把我当成饵,五德营即使能突破南门,也肯定是杀不回去的。如果一开始就杀开一条血路往西边突围的话,多少会有些人逃出去。杨易深通兵法,不会不知,可是他们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仍然不顾一切地冲来,我实在不忍他们为了我而丢掉性命。现在我既盼着五德营能杀进来,但又怕他们真能杀入。

  喊杀声越来越近了,但炮火却稀疏了不少,有可能已经短兵相接,所以炮火无法逞威了。吴万龄已经站不住,拖过一张椅子来端坐着,看着外面。现在外面硝烟弥漫,远处已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外面的空地。我也想不通五德营居然真能冲过来,虽然现在看不到,但听声音已是越来越近,只怕不超过一里地。

  时间像是流逝得越来越慢。吴万龄端坐在椅子上,直如泥偶木雕,耳边的厮杀声却越来越响,歌声已听不到,只有一声声嘶吼和惨叫。我闭上了眼,眼前仿佛出现在刀下挣扎的躯体,那些士兵前仆后继,鲜血都成一个个水洼,不时有人倒下。

  还有多久?这厮杀声,就是战无不胜的五德营落幕的伴奏么?我想着,心也疼得像在滴血。从五德营前身的前锋营成军,到后来的横野军,一直到极盛时的地军团,也不过十几年时间。这十几年在经历时仿佛长得永恒,但回首时却短暂如一弹指。就像一场奢华的盛宴,曾经有过无数才智杰出之士登场,有些匆匆走过,有些走到了最后。不论停留的时间有多久,终究还是曲终人散,剩一地狼藉。小烈、谭青、金千石、甄以宁、李尧天、邵风观,这些曾经与我生死与共的人,一个个都死了,连他们的名字也不会有人记得吧?

  我默默地听着。

  喊声越来越响。即使身处大牢最深处,我也能感到大地的震动。突然,远远地传来一声闷闷的声音,像是一声巨锣。吴万龄猛地站起来,喝道:“怎么回事?”

  有个狱卒冲了过来,高声道:“将军,是帝国叛逆杀进来了!他们刚推翻铁门!”

  真的来了!我精神为之一振,人也站直了些。吴万龄显然也已发现,冷笑道:“楚兄,你还不要高兴。下石门!”

  除了大牢出口的铁门,牢房还有一扇大门。因为大门要行车,不能太小,这牢门却要小得多,也更难推翻。我被关在最里面,要通过那里,还有一扇石门。只是这扇石门一旦下了,再想开就极难。程敬唐犹豫道:“公子,现在…”

  吴万龄打断了他的话,道:“程将军,你不知道五德营的战力。他们破了大门,我都怕现在放石门都来不及。”

  他一声令下,我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绞盘绞动之声,定是那些狱卒在放石门。

  没有用的。我想这样说,但也没有开口。放下了门,外面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又小了一些。这个天窗很小,即使没有极的铁,人也不能从这里出去。可是五德营既然已经杀到了这里,肯定已经不顾一切,我敢说,就算用火药炸,他们也要把石门炸烂。

  这时,远远地又传来一声响。这一声比方才轻了许多,也沉闷许多,多半是牢房的大门被推倒了。大牢里狱卒不少,虽然不是正规军,但他们也属于军人,可是在五德营的冲击下,竟然不堪一击,大门被推倒后仅仅只隔了如此短的一刻便被推翻了。

  吴万龄身子一震,已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喝道:“程敬唐,准备了!”

  金班同时除去尖的皮套。一般的士兵从来不在尖套皮套的,但金班所用长都特别长,一个尖竟达一尺多,而程敬唐的金尖尤其长,足足有一尺半长,简直就是一柄短剑。他们对着门口,声息皆无。

  又是“砰砰”两声,有人在敲石门。这石门极厚,根本非人力能够敲开的。吴万龄脸色却是一变,喃喃道:“糟了,他们要用火药!”

  这的确是在石门上凿眼放火药了。我不由得暗自苦笑,杨易他们当真是孤注一掷,不顾一切了。用火药将石门炸得粉碎,我虽然被关在最里面,也难逃危险。只是到了这时候也由不得我做主,只能看他们怎么做。

  平时用火药炸山取石,凿眼并不用很大,但外面凿个不停。吴万龄心神不定,道:“程敬唐,去听一下,来了有多少人。”

  程敬唐答应一声,走到石门边将耳朵贴住石门细听了一会儿,扭过头道:“回公子,应该有百十来人。”

  “百十来人?”吴万龄怔了怔,怒道:“城头守御的一万多人是吃屎的么,居然百十来号人也杀进来了,这半天也不来增援!”

  如果共和军前来增援,现在正在凿击石门的那些五德营士兵一个都逃不掉。是因为五德营的攻击实在太强,城头的共和军根本过不来吧。我走到边坐了下来,静静听着外面的响动。

  敲击声停了,这时才听得外间的厮杀声。看来那些守御大牢的狱卒还没有被五德营杀光,五德营一边在与狱卒战,一边在门上凿眼的。敲击声一停,程敬唐面色一变,飞步冲了过来,叫道:“快躲好!要炸了!”

  真的来了么?我已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原本对五德营攻入大牢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他们真的做到了,这真是一个奇迹!

  程敬唐话音刚落,只听得“轰”的一声,却并不甚响。随着爆炸声,那扇门沿对角裂成四片,一股灼热的风扑面吹来,里面带着些飞迸的小石子,连关我的囚笼铁栏上也被碎石打得叮咚响。我伸手护住脸,还没拿下来,只听得有人叫道:“楚帅!你在哪儿?”

  是廉百策的声音!他虽然是张龙友安在我身边的细作,但又是忠贞不二的五德营统领,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他第一个。也许他是觉得曾经把我的事情报告给张龙友,有点对不住我,想要将功折罪吧。这时硝烟尚未散去,廉百策刚跳进来,被硝烟呛得泪面。他伸手去擦眼,我已看见两个金班士兵悄没声地冲上,惊道:“小心!”

  廉百策的手还没从眼睛上拿下来,两柄金已一左一右扎进了他的‮体身‬。我一阵气结,心如刀绞,叫道:“廉百策!”可是廉百策却已软软地跪了下来,嘴角是出血来。金术极强,这两人又是全力施为,廉百策的术又不见得太高,虽然第一个冲进,却连还手都来不及,就死在那两个金下。

  那两个金班一刺死了廉百策,还没从他‮体身‬中出,从那破中忽地探出一支来。这一神出鬼没,刺的是右手边那金班。左手那金班伸去挑,却连都不曾碰到,那一已扎入了右手那金班前心。那人的还没拔出廉百策的‮体身‬,便已死去,只比廉百策晚死片刻而已。

  这是杨易!只有杨易有这么高强的法!五德营中,单以法论,除了小王子和我,是杨易最强。杨易的法与我在伯仲之间,那金法虽高,却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刺死右手的金班,左手那人惊叫一声,探一下住了杨易的杆,趁势一绞。这一十分高明,杨易一用老,除非是陈忠以力硬碰硬才有反败之胜之机,否则根本没办法反击了。哪知他的刚绞住杨易的,却“砰”一声,把杨易的绞得飞了起来。那人一怔,就在这一刹那,一个人影一掠而入,一道刀光闪过那金班喉头。

  正是杨易。他竟然弃用刀,趁那金全神贯注于上,一下冲了进来,挥刀斩开那人喉管。那个金班嘴里发出几声怪异的叫声,喉头处冒出血红的泡沫,一下倒了下来。

  杨易这一出手,如电光石火连斩两个金班,吴万龄也惊得呆了。他突然喝道:“刘国涛,左上三步,宗南,右上两步,施文琥,中央攻上,其余人立在空隙间!”

  他口齿灵便,声音也响亮,几个金班立时照他所说立好。我的心头一沉,叫道:“杨易,小心,这是坚壁阵!”

  坚壁阵是过去军中爱用的一种步战阵法,靠的是各部天衣无的配合与信任。因为练这种阵势对单兵战斗力要求很高,如果有哪个士兵稍弱一点,坚壁阵有了突破口,反倒更易冲破,当我从符敦城学会了更易于布阵,防御力同样不俗的八阵图后,就一直以八阵图为主战阵势了,坚壁阵几乎没有用过。只是金班个个都是一的好手,不存在哪个稍弱一点,吴万龄布得也严谨之极,虽然仅仅十几个金班,布成这阵势却真有铜墙铁壁之意。

  杨易挥挡开最个叫刘国涛的金班的攻击,一边叫道:“楚帅果然在这里!快进来!”

  杨易,你为什么这么笨!我心中又是急,又是感动。杨易不会不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了进来,让我都不知说什么好。我也不敢分他的心,只是默默道:“杨易,撑住!”

  然而杨易显然有些撑不住。从五德营驻地冲杀到这里,他的体力消耗得已经差不多了。虽然先发制人击杀了两个金班,但那两人的性命也可以说是廉百策一条命换回来的,现在几个金班以坚壁阵冲上,杨易连冲了两次都没能冲过来。他也已看到我了,可是在这时也不敢分心。我正在担心,他身后又钻进了几个人,都是五德营的战士。可杨易虽然有了帮手,在金班的抵御下却仍然没法上前一步,反倒是刚冲进来的几个五德营士兵被轮番击倒。杨易他们要杀进来,必须经过一条甬道。这甬道很窄,长只能刺击,法中的砸抡之类手法根本用不上来,杨易他们要杀进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又是几轮冲击,五德营的士兵已死了十来个了,几乎要把石门上炸开的那缺口都堵上,杨易自己也挂了几处花,鲜血染红了战袍。我见他出已是越来越慢,心中疼痛,叫道:“杨易,你快走吧,别管我了,不然你会死的!”

  杨易挡开一个金班的进攻,豪笑道:“楚帅,幸亏小魏回来传信,我们方才知道有这等变故。放心吧,人固有一死。杨易早就该死了,死在今天也已值得。”他忽地收一抱,两手在杆上靠得极近,一个金班只道是便宜,急冲上前,哪知杨易的忽地点出,正中他的咽喉,那金班被这一顶得倒翻在地。这是二段寸手。这路是当初武昭老师教我们的顶级法,最终学会的人并不多,是借助二段发力来加强威力的。可是杨易在步下也使出这路来,我知道他已近油枯灯烬了,只能借二段寸手来增强威力,否则恐怕长连人都刺不进去。

  杨易又干掉一个金班,冲在最前的几个都有点害怕,退了两步。我惊喜加,道:“冯奇他们呢?”那个小魏那天正在澡桶里洗澡,郑昭以摄心术制住了众人,却肯定没料到那个澡桶里还有一个,这才让他逃脱了吧。杨易又踏上一步,道:“楚帅请放心,他们都已救出去了,现在陈忠和曹闻道还在外间抵挡,但钱文义兄已然战死。”

  钱文义战死了?我心头只觉一空。钱文义曾经出卖过我,虽然我原谅了他,但我和他之间终究疏远了许多,不像当初在南征军前锋营为百夫长时那样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了。在他心里,也许永远都在后悔,可细细想想,这岂不是我一直对他心存芥蒂的证明么?如果钱文义现在站在我面前,我想告诉他,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可是这已经永远来不及了。

  我只怔了一怔,耳畔忽然响起了杨易的呻*,两个金班已透过他的招,一起刺入他的小腹,他的战袍也登时染得红红一片。这里有个五德营士兵正探头要钻进来,见此情景已惊得呆了。这人我也记得,是廉百策麾下一个都尉,名叫文士成的。我大叫道:“文士成,叫大家快逃吧,不要来了!”

  文士成呆了呆,道:“楚帅…”我见有个金班已踏上前去,心中更急,一把抓住铁栏,叫道:“让大家都走!不然只是送死。依令执行,不得有误!”

  这时以前在五德营分派任务时说的套话,文士成忽地身子,行了个军礼道:“得令!”钻了回去。我见他缩回去的脸上已是泪水,应该也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关我的囚笼即使用最快的锉刀来锉,只怕两三天都锉不断,更何况里面还有十来个以逸待劳,虎视眈眈的金班了。他们如果再进攻的话,只能是最终被斩尽杀绝。

  而这,正是南武公子的计策。

  文士成一走,外间一下安静了许多,也许是冲进来的五德营开始退走,也有可能是文士成以下全部战死了。我惴惴不安,不知该怎么办。文士成即使向还在苦战的陈忠与曹闻道传达我的命令,他们两人会听么?陈忠力大忠厚,但智谋弱了点。曹闻道虽然可圈可点,却顶多是个猛将之材,靠他两人统率,五德营还能杀出重围么?

  “楚帅,请原谅。”

  杨易上气不接下气的话让我一下回到了现实。我看着他,也许是泪水已经枯竭了,不下来。我道:“杨兄,你根本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害了你们。”

  杨易笑了笑,道:“不要说了。”他肚子中了两,五脏六腑只怕都已受伤。即使那些伤不至命,现在这样子血也肯定活不下去了。我看着他,这个难得的将才现在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么?这许多年来,他虽然一直还对帝国有所保留,时不时有弃官归隐之心,但最终还是听我的劝告留了下来。如果他第一次要出奔到五羊城时我没有拦他,现在他起码是共和军的中层将领了吧,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他虽然叫我不要说,但这话让我更加心痛。廉百策和钱文义战死,在他们看来大概也是死得其所,是为国捐躯。可杨易不同,杨易一直不帝国,最终却还是为帝国殉葬了。

  杨易忽然皱了皱眉,手捂住的伤口里又是许多血出来。他吼道:“你们,上来一个,补我一,让我少受这些罪了!”

  金班本来补上一就可以要他的命,但杨易踞坐在甬道中,竟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只是呆呆地看着。

  吴万龄忽然上前,向杨易行了一礼,道:“杨将军诚当世人杰,请受我一拜。”

  杨易也不知他是谁,微微笑了笑,道:“多谢了。给我个痛快吧。”

  吴万龄拔出了无形刀,道:“杨将军,此刀是楚将军所用。楚将军刀下所斩,尽是英雄豪杰,杨将军雄姿英发,不可死于寻常刀剑,纵然死也要死在这神器之下。”

  他挥向杨易砍去。我嘶声道:“不要!”但刀光一闪,我看到杨易那没有头的‮体身‬晃了晃,倒了下来。

  杨易也死了。陈忠和曹闻道还能活多久么?我茫然地看着。甬道里横七竖八堆了尸体,最先战死的廉百策已被别的尸体掩埋起来,都看不出来。吴万龄看着这一地尸首,忽地脸上也下了两行泪水。半晌,他才道:“程敬唐,将这些尸身好生掩埋了吧,他们都是当世杰出的英雄豪杰。”

  程敬唐持走了过来,却不说话,忽地单腿跪倒,哽因地道:“公子…”

  他为什么要跪?我一怔,吴万龄显然也有些莫明其妙。他怔了怔,忽然苦笑道:“原来,南哥还是容不得我啊。果然,斩草要除,这才是他做的事。”

  程敬唐要杀吴万龄!一刹那,我才恍然大悟。南武公子让吴万龄来看守我,一开始就已经打了要除掉他的心思吧。杨易他们多半也是南武公子故意放进来的,否则地军团再强,也冲不破共和军的重重包围。吴万龄是苍月公嫡子,如果与南武公子争位,南武公子是争不过他的。虽然吴万龄自愿让出南武这个名字,可是在南武公子看来,他仍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在这时杀了他,可以毫无破绽地嫁祸给地军团。只是程敬唐显然还有点良心,不忍杀了这个真正的主人。

  程敬唐泪面,道:“公子,你走吧。敬唐身受公爷大恩,没齿难忘。”虽然共和军号称人人平等,也没有公侯伯一类的爵位了,他情急之下说起苍月公时还是说“公爷”两字。

  吴万龄淡淡笑了笑,道:“走到哪里去?走到天边,南哥也是找得到我的,他总是不信我。敬唐,你转告南哥一句,以人为尚,以民为本,这八个字是共和国立国之本,一定要落到实处。”

  他扭头看了看我,苦笑道:“楚兄,没想到我还走在你之前。九泉之下,你要找我报仇就报吧,只是鬼死了又是什么?”

  我也不知鬼死了是什么,程敬唐痛哭失声,不再抬头。我也不忍心去看吴万龄。他一向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为了父亲的信念,生命也可以付出。也许,直到现在,他还是认为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吧。

  刀已落下。几个金班也有不忍之,扭过头去。

  “楚帅,好好上路吧。”

  天还没亮,但断头台前已围得人山人海,水不通。斩杀帝君,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肯定谁都想看一看。我看了看边上的帝君,他的脸色苍白,比身上的白袍子还要白,只怕已是傻了。张龙友背着手站在一边,却看都不看我。

  第一个上断头台的,就是帝君。当帝君被推上台去,一个赞礼大声宣读判词,说他“骄奢逸,独断不仁”还说了许多条罪状。平心而论,帝君并不算骄横,后来那些年也算勤政。如果是太平朝代,他最起码也会是个守成之主,等老病死后得个美谥吧。可是现在,话是由别人说的了。

  上断头台的还有不少人,尽是帝国的宗室高爵。今天是共和国的血之,大概要杀一整天吧。这时我听得有个孩子轻声道:“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扭过头,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她,她穿着一领土布的裙袍,一手揽着太子。太子神色木然,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其实也有十四五岁了,可是自幼生长在深宫,只知读书习字,现在这样的变故一定让他晕头转向。我看见她在太子耳边说着什么,脸上也和平常一样木无表情。也许,对于她来说,生与死,早在高鹫城破的那一天就已经一样了吧。今天,也许只是一场解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朝思暮想的人。有人说得不到的东西才最美好,也许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眼前晃动的,只是那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淡黄的衣衫,雪白的手指,碎珠崩玉的琵琶声。这一切,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这时外面一声炮响,围观的人们也是一阵震天也似的欢呼,有人在叫着:“打倒帝君!”还有人在喊:“共和国万岁!”当初启用断头台斩杀共和军驻帝都代表时,台下喊的无非是把打倒和万岁的对像换过来而已。现在听到这种声音,倒似一场嘲

  刽子手已经过来带她了。她作为最得帝君宠爱的妃子,又是太子的母亲,尽管她什么都没做过,她的一生只是被人伤害,被人玩,到头来也要作为罪魁祸首被斩杀。我看着她站起来,整了整衣裙,挽着太子的手走去。我想说句话,喉咙口却哽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走过我身边时,我再也忍不住,道:“枫!”

  她转过脸,看了看,忽然微笑道:“楚休红。”

  她知道我的名字!我想要说太多的话,却突然间又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百感集,只是道:“如果能回到以前,那有多好啊。”

  她微笑着道:“是啊。”

  她的笑容如花一般明媚,虽然她的眼角也略略有些细纹了。太子好奇地看着她,也许为第一次看到母亲的笑容而奇怪。我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道:“是的,那时真好。”

  那时并没有什么好。可是,在我的回忆中,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却显得如此温馨。至少,在那时我们都还活着。

  有个宗室忽然痛哭起来,叫道:“我不想死啊!来人!快把我放了!”虽然被绑得死死的,那人居然还站了起来,便要向外冲去。两个狱卒冲上前去,手持木向他头上打去,打得铮铮有声,那人口鼻血,还在挣扎。

  她向是没有看到一般,向我轻轻点了点头,道:“楚休红,永别了。”

  “永别了。”我喃喃地说着。为她刻的那个沉香木雕像也已失落在最后一场战役中,如果将来有人找到的话,也许就是她仅留下来的一点东西了吧。我目送着她一步步向外走去,在凌晨前最后,也是最黑暗的暮色中走上断头台。我也没心思去听赞礼在编排她的什么罪状了,只是默默地想着从前。

  “第三个被杀,该是我了。”

  张龙友突然轻声道。他原本就坐在我对面,一直都没理我。虽然做了几年太师,养尊处优,人也稍稍胖了点,但他的脸上却还依稀有着那个从海老处逃出来时的青涩少年的影子。他见我没理他,苦笑了一下,道:“楚兄,你到这时还在恨我么?”

  我叹了口气,道:“人之将死,恩怨已尽。”

  张龙友也笑了笑,道:“也是啊。以前我就想着杀你,现在看看,真是可笑。”

  这时狱卒又已下来了。看着他的身影,我的心里一沉。不是惧怕死亡,只是知道了她已经走了。

  狱卒走过来,却没有和张龙友所说的一般到他跟前,反倒走到我面前,行了一礼道:“请吧。”

  我站起身来,道:“龙友兄,原来还是我先走一步。”

  狱卒摸出一个黑纱头罩,轻声道:“楚帅,请海涵。”

  我不知道为什么到我这儿就要戴头罩了,所以只有帝君一家才能享受不蒙面处斩的待遇吧。我任由他把黑布罩到我脸上,一步步跟着他出去,上了断头台。

  断头台的利刃已经拉起,上面虽然擦了一下,还沾着血迹。这些血是她的吧?我看着,只是呆呆地向前走吧。与前面被处斩的不同,赞礼也根本没有读我的罪状,下面的看客倒是群情昂地喊叫着。

  我看着他们,心里充了怜悯。

  突然,我呆住了。在人群的前列,我看到了白薇!

  她清瘦了许多。更让我震惊的是,她手上拉着一个男孩子。这男孩只有六七岁吧,靠在白薇身边,根本不敢看我。

  白薇有孩子了!我只觉一阵晕眩。这个孩子,肯定不是郑昭的,那就是我的了?

  我想再看一眼白薇,那刽子手却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楚帅,请稍快一些。”

  别再看了吧。也许,再看下去会让他觉得我这个帝‮军国‬元帅也会贪生怕死。其实,我真的很贪生怕死,直到现在,我也害怕会死。只是当死真的来临时,我也会去勇敢地面对。

  我站到了断头台前,刽子手帮我将头放到刀下,小声道:“楚帅,请放心。”

  放心么?我苦笑着。下面的看客又是一阵欢呼,我听得一阵轻响。从头罩下看出去,眼前的一切都如血染就一样红。

  这一个新时代,终于来临了。  Www.SsVvXS.cOM
上一章   天行健   下一章 ( → )
天行健无弹窗是燕垒生的经典之作,三围小说网提供天行健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三围小说网是天行健无弹窗阅读就选之站,天行健无弹窗精心整理出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