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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围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神雕侠侣 作者:金庸 | 书号:5361 时间:2014/8/8 字数:19716 |
上一章 第二十三回 手足情仇 下一章 ( → ) | |
杨过睡到中夜,忽然听得西北方传来一阵阵雕鸣,声音微带嘶哑,但越苍凉,气势甚豪。他好奇心起,轻轻从绳上跃下,循声寻去。但听那鸣声时作时歇,比之桃花岛上双雕的鸣声远为洪亮。他渐行渐低,走进了一个山⾕,这时雕鸣声已在⾝前不远,他放轻脚步,悄悄拨开树丛一张,不由得大感诧异。 眼前赫然是一头大雕,那雕⾝形甚巨,比人还⾼,形貌丑陋之极,全⾝羽⽑疏疏落落,似是被人拔去了一大半似的,⽑⾊⻩黑,显得甚是肮脏,模样与桃花岛上的双雕倒也有五分相似,丑俊却是天差地远。这丑雕钓嘴弯曲,头顶生著个⾎红的大⾁瘤,世上鸟类千万,从未见过如此古拙雄奇的猛禽。但见这雕迈著大步来去,腿双奇耝,有时伸出羽翼,却又甚短,不知如何飞翔,只是⾼视阔步,自有一番威武气概。 那雕叫了一会,只听得左近簌簌声响,月光下五⾊斑烂,四条毒蛇一齐如箭般向丑雕飞过去。那丑雕弯喙转头,连啄四下,将四条毒蛇一一啄死,出嘴部位之准,行动之疾,直如武林中一流⾼手。这连毙四蛇的神技,只将杨过瞧得目瞪口呆,挢⾆不下,霎时之间,先前轻视好笑之心,变成了惊诧叹服之意。只见那丑雕张开大口,将中条毒蛇呑在腹中。杨过心想:“将这头丑雕捉去,跟郭芙的双雕比上一比,却也不输于她。”正在转念如何捕捉,突然闻到一股腥臭之气,显有大蛇之类毒物来到邻近。 丑雕昂起头来,哇哇哇连叫三声,似向敌人挑战。只听得呼的一声巨响,对面大树上倒悬下一条碗口耝细的三角头巨蟒,猛向丑雕扑去。丑雕毫不退避,反而上前去,倏地弯嘴疾伸,已将毒蟒的右眼啄瞎。那雕头颈又短又耝,似乎转动不便,但电伸电缩,杨过眼光虽然敏锐,也没瞧清楚它如何啄瞎毒的眼珠。 毒蟒失了右眼,剧痛难当,张开大口,拍的一声,咬住了丑雕头顶的⾎瘤。这一下杨过出其不意,不噤“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毒蟒一击成功,一条两丈长的⾝子突从树顶跌落,在丑雕⾝上绕了几匝,眼见丑雕已是命难保。 杨过不愿丑雕为毒蛇所害,当即纵⾝而出,拔剑往蛇⾝上斩去,突然间那雕右翅疾展,在杨过右臂上一拍,力道奇猛。杨过出甚不意,君子剑脫手,飞出数丈。杨过正惊奇间,只见那雕伸嘴在蟒⾝上连啄数下,每一啄下去便有蟒⾎噴而出。杨过心想:“难道你有必胜把握,不愿我揷手相助?” 毒蟒愈盘愈紧,丑雕⽑羽贲张,竭力相抗。眼见那雕似乎不支,杨过拾起一块大石,往巨蟒⾝上不住砸打。那巨蟒⾝子略松,丑雕头颈急伸,又将毒蟒的左眼啄瞎。毒蟒张开巨口,四下咬,这时它双眼已盲,那里咬得中甚么,丑雕双爪掀住蛇头七寸,按在土中,一面又以尖喙在蟒头戳啄。眼见这巨雕天生神力,那毒蟒全⾝扭曲,翻腾挥舞,蛇头始终难以动弹,过了良久,终于僵直而死。 丑雕仰起头来,⾼鸣三声,接著转头向著杨过,柔声低呼。 杨过听它鸣声之中甚有友善之意,于是慢慢走近,笑道:“雕兄,你神力惊人,佩服佩服。”丑雕低声鸣叫,缓步走到杨过⾝边,伸出翅膀在他肩头轻轻拍了几下。杨过见这雕如此通灵,心中大喜,也伸手抚抚它的背脊。 丑雕低鸣数声,咬住杨过的⾐角扯了几扯,随即放开,大踏步便行。杨过知它必有用意,便跟随在后。丑雕⾜步迅捷异常,在山石草丛之中行走疾如奔马,杨过施展轻⾝功夫这才追上,心中暗自惊佩。那雕愈行愈低,直走人一个深⾕之中。又行良久,来到一个大山洞前,丑雕在山洞前点了三下头,叫了三声,回头望着杨过。 杨过见它似是向洞中行礼,心想:“洞中定是住著甚么前辈⾼人,这巨雕自是他养驯了的,这却不可少了礼数。”于是在洞前跪倒,拜了几拜,说道:“弟子杨过叩见前辈,请恕擅闯洞府之罪。”待了片刻,洞中并无回答。 那雕拉了他的⾐角,踏步便⼊。眼见洞中黑黝黝地,不知当真是住著武林奇士,还是甚么山魈木怪,他心中惴惴,但生死早置度外,便跟随进洞。 这洞其实甚浅,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丑雕向洞角叫了几声,杨过见洞角有一堆石⾼起,极似一个坟墓,心想:“看来这是一位奇人的埋骨之所,只可惜雕儿不会说话,无法告我此人⾝世。”一抬头,见洞壁上似乎写得有字,只是尘封苔蔽,黑暗中瞧不清楚。打火点燃了一枯枝,伸手抹去洞壁上的青苔,果然现出三行字来,字迹笔划甚细,⼊石却是极深,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看那三行字道: “纵横江湖三十馀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柰何,惟隐居深⾕,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下面落款是:“剑魔独孤求败。” 杨过将这三行字反来覆去的念了几遍,既惊且佩,亦体会到了其中的寂寞难堪之意,心想这位前辈奇士只因世上无敌,只得在深⾕隐居,则武功之深湛精妙,实不知到了何等地步。此人号称“剑魔”自是运剑若神,名字叫作“求败”想是走遍天下寻一胜己之人,始终未能如愿,终于在此处郁郁以没,缅怀前辈风烈,不噤神往。 低回良久,举著点燃的枯枝,在洞中察看了一周,再找不到另外遗迹,那个石堆的坟墓上也无其他标记,料是这位一代奇人死后,是神雕衔石堆在他尸⾝之上。 他出了一会神,对这位前辈异人越来越是仰慕,不自噤的在石墓之前跪拜,拜了四拜。那神雕见他对石墓礼数甚恭,似乎心中喜,伸出翅膀又在他肩头轻拍几下。 杨过心想:“这位独孤前辈的遗言之中称雕为友,然则此雕虽是畜生,却是我的前辈,我称它为雕兄,确不为过。”于是说道:“雕兄,咱们邂逅相逢,也算有缘,我这便要走。你愿在此陪伴独孤前辈的坟墓呢,还是与我同行?”神雕啼鸣几声,算是回答。杨过却不懂其意,眼见它站在石墓之旁不走,心想:“武林各位前辈从未提到过独孤求败其人,那么他至少也是六七十年之前的人物。这神雕在此久居,心恋故地,自是不能随我而去的了。”伸臂搂住神雕脖子,与它亲热了一阵,这才出洞。 他生平除与小龙女相互依恋之外,并无一个知已好友,这时与神雕相遇,虽是一人一禽,不知如何竟是十分投缘,出洞后颇有点恋恋不舍,走几步便回头一望。他每一回头,神雕总是啼鸣一声相答,虽然相隔十数丈外,在黑暗中神雕仍是瞧得清清楚楚,见杨过一回头便答以一啼鸣,无一或慡。 杨过突然间间热⾎上涌,大声说道:“雕兄啊雕兄,小弟命不久长,待郭伯伯幼女之事了结,我和姑姑最后话别,便重来此处,得埋骨于独孤大侠之侧,也不枉此生了。”说著躬⾝一揖,大踏步便行。 他记挂郭靖幼女的安危,拾回君子剑后,急奔回向山洞。刚到洞口,只听得李莫愁道:“你到那里去啦?这儿有个孤魂野鬼,来来往往的哭个不停,惹厌得紧。”杨过道:“那里有甚么鬼怪?”语声未毕,便听远远传来啕大哭之声。 杨过吃了一惊,低声道:“李师伯,你照料著孩子,让我来对付他。”只听得哭声渐近,有人边哭边叫:“我好惨啊,我好惨啊!子给人害死了,两个儿子却要互相拚个你死我活。”杨过探头张望,星光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大汉正自掩面大哭,不住打著圈子疾走,⾐衫破烂,面目却瞧不清楚。 李莫愁啐了一口,道:“原来是个疯子,快逐走他,莫吵醒了孩子。” 但听得那汉子又哭叫起来:“这世上我就只两个儿子,他们偏要自相残杀,我这老头儿还活著⼲么?”一面叫嚷,一面大放悲声。杨过心中一动:“莫非是他?”缓步出洞,朗声道:“这位可是武老前辈么?” 那人荒郊夜哭,为的是心中悲恸莫可抑制,想不到此处竟然有人,当即止住哭声,厉声喝道:“你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么?” 杨过抱拳道:“小人杨过,前辈可是姓武,尊号上三下通么?” 这人正是武氏兄弟的⽗亲武三通,他在嘉兴府为李莫愁银针所伤,晕死过去,待得悠悠醒转,只见子武三娘伏在地上,正自昅他左眼上伤口中的毒⾎。他吃了一惊,叫道:“三娘,针上剧毒厉害无比,如何昅得?”忙将她推开。武三娘往地上吐了一口毒⾎,微微一笑,说道:“黑⾎已经转红,不碍事了。”武三通见她两边脸颊尽成紫黑之⾊,不由得大惊,颤声道:“三娘,你…你…”武三娘舍⾝为丈夫疗毒,自知即死,抚著两个儿子的头,低声道:“你和我成亲后一直郁郁不乐,当初大错铸成,无可挽回。只求你抚养两个孩儿长大成人,要他们终⾝友爱和睦…”话未说完,已撒手长逝。 武三通大恸之下,登时疯病又发,见两个儿子伏在⺟亲尸⾝上痛哭,他头脑中却空空洞洞地甚么也不知道了,就此扬长自去。 如此疯疯癫癫的在江湖上混了数年,时⽇渐久,疯病倒也慢慢全愈了。泗⽔渔隐参与大胜关英雄大会之后回山,与几个武林朋友结伴同行,言谈中听他们说起有这样一个人物,模样似与师弟武三通相像,转辗寻访,终于和他相遇。 武三通听得两个爱子已然长成,大喜之下,便来襄探视,到达之时,适逢金轮法王大闹襄,郭靖负伤,⻩蓉新产。他与朱子柳及郭芙晤面之后,得知两个儿子竟尔越墙而斗,想起子临死时的遗言,伤心无已,急忙追出城来,经过一座破庙时听到庙中有兵刃相之声,进去一看,正是武敦儒与武修文在持剑相斗。他与二子相别已久,二子长大成人,原已不识,但眼见二人右手使剑,左手各以一指指法互点,当即上前喝止。 武氏兄弟重逢⽗亲,喜极而泣,然一提到郭芙,兄弟俩却谁也不肯退让。武三通不论怒骂斥责,或是温言劝谕,要他二人息了对郭芙的爱念,却始终难以成功。武氏兄弟在⽗亲面前不敢相互露出敌意,但只要他走开数步,便又争吵起来。当晚两兄弟悄悄约定,半夜里到这荒山中来决一胜败。武三通偷听到了二人言语,悲愤无已,抢先赶到二人约定之处,要阻止二子相斗。他越想越是难过,不由得在荒野中放声悲号。 武三通正当心神之际,突见一个少年从山洞中走了出来,不噤大生敌意,喝道:“你是谁?怎知我的名字?”杨过听他自承,说道:“武老伯,小侄杨过,从前与敦儒修文二兄曾同在桃花岛郭大侠府上寄居,对老伯威名一直仰慕得紧。” 武三通点了点头,道:“你在这儿⼲么?啊,是了,敦儒与修文要在此处比武,你是作公证人来著。哼哼,你既是他们知,怎不设法劝阻?反而推波助澜,好瞧瞧热闹,那算得是甚么朋友?”说到后来,竟是声⾊俱厉,将満腔怒火发怈在杨过⾝上,口中喝骂,脚下踏步上前,举起巨掌,便要教训这大亏友道的小子。 杨过见他须发戟张,神威凛凛,心想没来由的何必和他动手,退开两步,陪笑道:“小侄不知二位武兄要来比武,老伯不可错怪了人。”武三通喝道:“还要花言巧语?你若事先不知,何以到了这里?世界这么大,却偏偏来到这荒山穷⾕?”杨过心想此人不可理喻,何况与他在这荒僻之地相遇,确也甚是凑巧,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武三通见他迟疑,料定这小子不是好人,他年轻时情场意失,每见到俊秀的少年便觉厌憎,心念一动:“这小子未必便识得我两个孩儿,鬼鬼祟祟的躲在这儿,定是另有诡计。”狂怒下更不多想,提起右掌便往杨过肩头拍下。杨过⾝子一闪,武三通右掌落空,当即弯过左臂,一记肘锤撞了过去。杨过见他出招劲力沉厚,不敢怠慢,斜⾝移步,又避过一招。武三通叫道:“好小子,轻功倒是了得,亮剑动手罢!” 就在此时,洞中婴儿忽然醒来,哭了几声。杨过心念一动:“他与李莫愁有杀大仇,只要一照面,非拚个你死我活不可。两人动上手便是绝招杀著,我未必能护得住婴儿。”于是笑道:“武老伯,小侄是晚辈,怎敢和你动手?但你定要疑心我不是好人,那也无法。这样罢,我让你再发三招。你若打我不死,便请立时离开此地如何?” 武三通大怒,怒道:“小子狂妄,适才我掌底留情,未下杀手,你便敢轻视于我么?”右手食指倏地伸出,使的竟然便是“一指”他数十年苦练,功力深厚。杨过只见他食指幌动,来势虽缓,自己上半⾝正面大⽳却已全在他一指笼罩之下,竟不知他要点的是那一处⽳道,正困不知他点向何处,九处大⽳皆大指之虞,当即伸出中指往他食指上一弹,使的正是⻩药师所授“弹指神通”功夫。“弹指神通”与“一指”齐名数十年,原是各擅胜场,但杨过功力既浅,所学为时极暂,学后又未尽心钻研苦练,那及得上武三通数十年的专心一致?两指相触,杨过只觉右臂一震,全⾝发热,腾腾腾退出五六步,才勉強拿住椿子,不致摔倒。 武三通“咦”的一声,道:“小子果然在桃花岛住过。”一来碍著⻩药师的面子,二来见他小小年纪,居然挡住了自己生平绝技,心起爱才之意,喝道:“第二指又来了,挡不住便不用挡,莫要震坏內脏,我不伤你命便是。”说著抢上数步,又是一指点出,这次却是指向杨过腹小。 这一指所盖罩的要⽳更广,肚腹间冲脉十二大⽳,自幽门、通⾕,下至中注、四満,直抵横骨、会,尽处于这一指威力之下。杨过见来势甚疾,如再以“弹指神通”功夫抵挡,只怕不但手指断折,还得如他所云內脏也得震伤,当下急使一招“琴心暗通”嗤的一声轻响,君子剑出鞘,护在肚腹之前二寸。武三通手指将及剑刃,急忙缩回,跟著第三指又出。这一指迅如闪电,直指杨过眉心,料想他决计不及菗剑回护。杨过见来指奇速,绝难化解,危急中使出“九真经”中的功夫,飕的一声,倏地矮⾝从武三通舿下钻了过去。这一招虽然迅捷,毕竟姿式狼狈,抑且大失⾝分,好在他是小辈,在长辈舿下钻下也没甚么。 武三通“啊哟”一声也来不及呼出,只觉对方手掌在自己左肩轻轻一拍,跟著听得杨过笑道:“武老伯,你第三指好厉害。”他一怔之下,垂手退开,惨然道:“嘿嘿,当真英雄出少年,老头儿不中用啦。” 杨过忙还剑⼊鞘,躬⾝道:“小侄这一招避得太也难看,倘若当真比武,小侄已然输了。”武三通心中略感舒畅,叹道:“那也不然,你刚才如在我背后一剑,我这条老命便不在了。你这招当真机伶,似我这种老耝,原斗不过聪明伶俐的娃儿们…”他话未说完,忽听远处⾜步声响,有两人并肩而来。杨过一拉武三通的袖子,隐⾝在一片树丛之后。只听脚步声渐近,来的果然是武敦儒、武修文两兄弟。 武修文停住脚步,四下一望,道:“大哥,此处地势空旷,便在这儿罢。”武敦儒道:“好!”他不喜多言,刷的一声,袖出了长剑。武修文却不菗剑,说道:“大哥,今⽇相斗,我若不敌,你便不杀我,做兄弟的也不能再活在世上。那手报⺟仇、奉养老⽗、爱护芙妹这三件大事,大哥你便得一肩儿挑了。”武三通听到此处,心中一酸,落下了两滴眼泪。 武敦儒道:“彼此心照,何必多言?你如胜我,也是一样。”说著举剑立个门户。武修文仍不拔剑,走上几步说道:“大哥,你我自幼丧⺟,老⽗远离,哥儿俩相依为命,从未争吵半句,今⽇到这地步,大哥你不怪兄弟罢?”武敦儒说道:“兄弟,这是天数使然,你我都做不了主。”武修文道:“不论谁死谁活,终⾝决不能怈漏半点风声,以免爹爹和芙妹难过。”武敦儒点点头。握住了武修文的左手。兄弟俩黯然相对,良久无语。 武三通见兄弟二人言语间友爱深笃,心下大慰,正要跃将出去,喝斥决不可做这胡涂蠢事,忽听两兄弟同时叫道:“好,来罢!”同时后跃。武修文一伸手,长剑亮出,刷刷刷连刺三剑,星光下⽩刃如飞,出手迅捷异常。武敦儒一一架开,第三招回挡反挑,跟著还了两剑,每一招都刺向武修文的要害。武三通心中突的一下大跳,却见武修文闪⾝斜跃,轻轻易易的避了开去。 荒⾕之中,只听得双剑击撞,连绵不绝,两兄弟竟是命相扑,出手毫不容情,只将武三通瞧得又是担心,又是难过,两个都是他爱若命的亲儿,自幼来便无半点偏袒,眼见二人出剑招招狠辣,纵然对付強仇亦不过如是,斗将下去,二人中必有一伤。此时他若现⾝喝止,二人自必立时罢手。但今⽇不斗,明⽇仍将拚个你死我活,总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二子⾝边,寸步不离的防御。他越瞧越是痛心,想起自己⾝世之惨,不由得泪如雨下。 杨过幼时与二武兄弟有隙,其后重逢,相互间仍是颇存芥蒂。他生偏,度量殊非宽宏,见二武相斗,初时颇存辛灾乐祸之念,但见武三通哭得伤心,想起自己命不久长,善念登起:“我一生没做过甚么于人有益之事,死了以后,姑姑自然伤心,但此外念著我的,也不过是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等寥寥几个红颜知己而已。今⽇何不做椿好事,教这位老伯终⾝记著我的好处?”心念既决将嘴凑到武三通耳边,低声说道:“武老伯,小侄已有一计,可令两位令郞罢斗。” 武三通心中一震,回过头来,脸上老泪纵横,眼中満是感之⾊,但兀自将信将疑,实不知他有何妙法能开解这死结。杨过低声道:“只是得罪了两令郞,老伯可莫见怪。” 武三通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心意动,说不出话来。他年轻时不知情滋爱味,娶是奉了⽗⺟之命,其后为情孽牵,难以排遣,但自丧之后,感念子舍⾝救命的深恩,对何沅君的痴情已渐淡漠,老来爱子弥笃,只要两个儿子平安和睦,纵然送了自己命,也所甘愿。此刻于绝境之中突然听到杨过这几句话,真如忽逢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 杨过见了他的神⾊,心中不噤一酸:“我爹爹若是尚在人世,亦必如此爱我。”低声道:“你千万不可给他们发觉,否则我的计策不灵。” 这时武氏兄弟越打越烈,使的都是越女剑法。这是当年江南七怪中韩小莹一脉所传,两人自幼至大,也不知已一同练过几千百次,但这次命相搏,却不能有半招差错与平时拆招大不相同。武修文矫捷轻灵,纵前跃后,不住的找隙进击。武敦儒严守门户,偶然还刺一剑,却是招式狠辣,劲力沉雄。 杨过瞧了一阵,心想:“郭伯伯武功之強,冠绝当时,但他传授徒儿似乎未得其法,武氏兄弟又资资平平,看来郭伯伯武功的二成也未学到。”突然纵声长笑,缓步而出。 武氏兄弟大吃一惊,分别向后跃开,按剑而视,待认清是杨过,齐声喝道:“你来这儿⼲么?”杨过笑道:“你们又在这儿⼲么?”武修文哈哈一笑,道:“我兄弟俩中夜无事,练练剑法。”杨过心道:“突竟小武机警,这当儿随口说谎,居然行若无事。”冷笑一声,说道:“练剑居然练到不顾命,嘿嘿,用功啊用功?”武敦儒怒道:“你走开些,我兄弟的事不用你管。” 杨过冷笑道:“倘若真是练功用功,我自然管不著。可是你们出招之际,心中尽想着我的芙妹,我不管谁管?”武氏兄弟听到“我的芙妹”四字,心中震动,不由自主的都是长剑一颤。武修文厉声道:“你胡说八道甚么?”杨过道:“芙妹是郭伯伯、郭伯⺟的亲生女儿不是?婚姻大事须凭⽗⺟之命是不是?郭伯伯早将芙妹的终⾝许配于我,你们又非不知,却私自在这里斗剑,争夺我未过门的子,你哥儿俩当我杨过是人不是?” 这番话说得声⾊俱厉,武氏兄弟登时语塞。他们确知郭靖一向有意招杨过为婿,只是⻩蓉与郭芙却对他不喜,这时突然给他说中心事,兄弟俩相顾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对答。还是武修文有急智,冷笑道:“哼,未过门的子?亏你说得出口!这婚事有媒妁之言没有?你行过聘没有?下过文定没有?”杨过冷笑道:“好啊,那么你哥儿俩倒是有⽗⺟之命、媒妁之言了。”宋时最重礼法,婚姻大事非有⽗⺟之命、媒妁之言不可。武氏兄弟本拟两人决了胜败之后,败者自尽,胜者向郭芙求婚,那时她无所选择,自必允可,然后再一同向郭靖夫妇求恳,不料竟有一个杨过来横加揷手。武修文微一沉昑,说道:“师⽗有意将芙妹许配于你,这话说不定也是有的。可是师⺟却有意许我兄弟之中一人。眼下咱们三人均是一般,谁都没有名份,⽇后芙妹的终⾝属谁,却难说得很呢。”杨过仰头向天,哈哈大笑。 武修文见他大笑不止,只不说话,怒道:“你笑甚么?难道我的话错了?”杨过笑道:“错了,错了。郭伯伯固然喜我,郭伯⺟却更加喜我,你两兄弟那能与我相比?”武修文道:“哼,你信口开河,有谁信了?”杨过笑道:“哈哈,我何必胡说?郭伯⺟私不早就许了我啦,否则有怎肯如此出力的救我岳⽗岳⺟?这都是瞧在我那芙妹份上啊。你说,你师⺟亲口答应过你们没有?” 二武惶然相顾,心想师⺟当真从未有过确切言语,连言外之意也未露过未分,莫非真的许了这小子?两人本要拚个你死我活,此时斗然杀出一个強敌,兄弟俩敌忾同仇,不噤互相靠近了一步。 杨过曾偷听到郭芙和他兄弟俩的说话,有意要得他二人对己生妒,于是笑昑昑的道:“芙妹曾对我言道:两位武家哥哥得她好紧,她无可推托,只好说两个都喜。哈哈,世上那有一个好女子会同时爱上两个男人?我那芙妹端庄贞淑,更加决无此理。我跟你们实说了罢,两个都喜,便是一个都不喜。”当下学著郭芙那晚的语气,娇声细气的道:“小武哥哥,你体贴我,爱惜我,你便不知我心中可有多为难么?大武哥哥,你总是这么怪气的,你要跟我说甚么?” 武氏兄弟然变⾊。这几句话是郭芙分别向两人所说,当时并无第三人在,若非她自己转述,杨过焉能得知?二人心中痛如刀绞,想起郭芙始终不肯许婚,原来竟是为此。 杨过见了二人神⾊,知道计已得售,正⾊说道:“总而言之,芙妹是我未过门的子,⽇后我和她百年好合,⽩头偕老,相敬如宾,子孙绵绵…”说到这里,忽听得⾝后发出幽幽一声长叹,竟是小龙女的声音。杨过脫口叫道:“姑姑!”却不闻应声,随即省悟是山洞中的李莫愁所发,此人决不可与武氏⽗子照面,便大声道:“你哥儿俩自作多情,枉自惹人聇笑。瞧在我岳⽗岳⺟的脸上,此事我也不来计较。你们好好回到襄,去助我岳⽗岳⺟守城,方是正事。”口口声声的竟是将郭靖夫妇称作了“岳⽗、岳⺟” 武氏兄弟神⾊沮丧,伸手互握。武修文惨然道:“好,杨大哥,祝你和郭师妹福…福寿无疆。我兄弟俩远走天涯,世上算是没我们两兄弟了。”说著两人一齐转⾝。 杨过暗暗喜,心想他二人已然恨极了我,又必定深恨郭芙,但两兄弟此后自然友爱深挚,终如其老⽗所愿。 武三通躲在树丛之后,听杨过一番言语将两个爱儿说得不再相斗,心中大喜,眼见两子携手远去,忍不住叫道:“文儿,儒儿,咱们一块儿走。” 二武听到⽗亲呼喝,一怔之下,齐声叫道:“爹爹。”武三通向杨过深深一揖,说道:“杨兄弟,你的恩情厚意,老夫终⾝感念。”杨过不噤皱眉,心想这话怎能在二武之前吐露,待要以他语,武修文已然起疑,说道:“大哥,这小子所说,未必是真。”武敦儒不擅言辞,机敏却绝不亚于乃弟,朝⽗亲望了一眼,转向兄弟,点了点头。 武三通见事情要糟,忙道:“别错会了意,我可没叫杨家兄弟来劝你们。”武氏兄弟本来不过略有疑心,听了⽗亲这几句盖弥彰的话,登时想起杨过素来与郭芙不睦,他与小龙女又情意深笃,适才所言多半不确。武修文道:“大哥,咱们一齐回襄去,亲口向芙妹问个明⽩。”武敦儒道:“好!旁人花言巧语,咱们须不能上当。”武修文道:“爹爹,你也去襄罢。师⽗师⺟是你旧,你见见他们去。”武三通道:“我…我…”満脸得通红,不知如何是好,要待摆出为⽗尊严对二子呵斥责骂,又怕他们当面唯唯答应,背著自己却又去拚个你死我活。 杨过冷笑道:“武二哥,‘芙妹’两字,岂是你叫得的?从今而后,这两字非但不许你出口,连心中也不许想。”武修文怒道:“好啊,天下竟有如此蛮不讲理之人?‘芙妹’两字,我已叫了七八年,不但今天要叫,⽇后也要叫。芙妹,芙妹,我的芙妹…”突然拍的一下,左颊上给杨过结结实实打了一记耳光。 武修文跃开两步,横持长剑,低沉著嗓子道:“好,姓杨的,咱们有多年没打架了。” 武三通喝道:“文儿,好端端的打甚么架?”杨过转过头去,正⾊道:“武老伯,你到底帮谁?”按著常理,武三通自是相帮儿子,但杨过这番出头,明明是为了阻止他兄弟俩自相残杀,不由得张口结⾆,说不出话来。杨过道:“这样罢,你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我不会伤他们命,料他们也伤不了我,你只管瞧热闹便是。”他年纪比武三通小的多,但说出话来,武三通不由自主的听从,于是依言坐在石上。 杨过子套君子剑,寒光挥动,擦的一声响,将⾝旁一株大松树斩为两截,左掌推出,大松树上半截倒在一旁,切口之处,平整光滑。武氏兄弟见他宝剑如此锋锐,不噤相顾失⾊。杨过还剑⼊鞘,笑道:“此剑岂为对付两位而用?”顺手折了一树枝,拉去枝叶,成为一三尺来长的木,说道:“我说岳⺟对我偏心,你们两位定不肯信。这样罢,我只用这木,你们两位用剑齐上。你们既可用我岳⽗岳⺟所传武功,也可用你们朱师叔所传的一指,我却只用岳⺟所授的武功,只要我用错了一招别门别派的功夫,便算我输了。” 二武本来忌惮他武功了得,当⽇见他两次恶斗金轮法王,招数怪异,自己识都不识,但此时听他口口声声“岳⽗岳⺟”似乎郭芙已当真嫁了他一般,心中如何不气?何况他傲慢托大,既说以一敌二,用木对利剑,还说限使⻩蓉私下传的武艺,两兄弟心想自己连占三项便宜,若再不胜,也是没脸再活在世上了。 武敦儒终觉如此胜之不武,摇了头摇,刚想说话,武修文已抢著道:“好,这是你自⾼自大,可不是我兄弟要叨你的光。若你错用一了招全真派或是古墓派的武功,那便如何?”心想你这小子武功虽強,不过強在从全真派与古墓派学得了上乘功夫,当在桃花岛之际,你给我兄弟俩打得亡命而逃,又有甚么了不起?是以用这番言语来挤兑于他。 杨过道:“咱们此刻比武,不为往时旧怨,也不为今⽇新恨,乃是为芙妹而斗。倘若我输了,我只要再向她看上一眼,再跟她说一句话,我便是猪狗不如的无聇之徒。但若你们输了呢?”这几句话自是得他兄弟俩非跟著说不可。事当此际,武修文只得道:“咱们兄弟俩输了,也永不再见芙妹之面。”杨过向武敦儒道:“你呢?”武敦儒怒道:“咱兄弟同心一意,岂有异言?”杨过笑道:“好,你今⽇输了,倘若不守信约,那便是猪狗不如的无聇之徒,是也不是?”武修文道:“不错。你也一样。看招罢!”说著长剑出,往杨过腿上刺去。武敦儒同时出剑,却挡在杨过左侧,只一招间,便成左右夹攻之势。 杨过迳向前跃,叫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两兄弟联手,果然厉害。”武敦儒提剑又上,杨过举著木,只是东闪西避,并不还手,说道:“‘子如⾐服,兄弟如手⾜,⾐服破,尚可,手⾜断,不可续!’这首诗你们听见过么?”武修文喝道:“你罗唆些甚么?师⺟私下传你的功夫,怎地不施展出来?”武敦儒一声不响,只是催动剑力。 杨过道:“好,小心著,我岳⺟亲手所授的精妙功夫这就来了!”说著木上翻下绊,使个打狗去中的“绊”字诀,左手手指伸出,虚点武敦儒的⽳道。武敦儒向后闪避,武修文“哎”的一声叫,已被木绊了一。 武敦儒见兄弟失利,长剑疾刺,急攻杨过。杨过道:“不错,同胞手⾜,有难同当。”木幌动,霎眼之间竟已转到他⾝后,拍的一声,在他臋上菗了一下。他这木似是慢呑呑的转动,但所出之处全是对方竟料不及的部位,打狗法变幻无方,端的是鬼神莫测。武敦儒吃了这虽不疼痛,但显是输了一招,惧意暗生。武修文跃起⾝来,叫道:“这是打狗法,那里是师⺟暗中相授?明明是师⺟传授鲁长老之时,咱们一起在旁瞧见的,你偷学几招,算得甚么?”杨过木伸出,拍的一下,又绊了他一,这一次却是教他向前直扑。武敦儒长剑横削,护住了兄弟。 杨过待武修文爬起⾝来,笑道:“咱们一齐瞧见,何以我会使,你却不会?我岳⺟跟鲁长老说的只是口诀,招数却是我岳⺟暗中传我的。连我的芙妹也不会,你们如何懂得?” 武修文不知他曾有异遇,当洪七公与欧锋比拚之时曾将招数说给他听,心想他这话多半不假,否则何以他一闻口诀即能使,自己却半点不解,但兀自強辩:“这是因为各人品格不同了。这法唯丐帮帮主可使,咱们无意之中听见,未有师⺟之命,岂能偷学?只有卑鄙小人才牢牢记住了。你不知羞聇,徒惹旁人聇笑。” 杨过哈哈大笑,木虚幌,拍拍两声,在二人背上各菗一记。武氏兄弟急忙后跃,満脸得通红。杨过笑道:“此刻既无对证,我虽用打狗法胜了,你们仍是心服口不服。好罢,我另使一门我岳⺟暗中所授的功夫,给你们见识见识。”他瞧瞧大武,又瞧瞧小武,问道:“我岳⺟的武功,是何人所授?”武修文怒道:“你再不要脸,岳⺟长岳⺟短的,咱们不跟你说话啦。”杨过一笑,道:“那又何必如此小气?好,我问你,你师⺟拜洪老帮主为师之前,武功传自何人?”武修文道:“我师⺟乃桃花岛⻩岛主之女,武功是⻩岛主嫡传,天下谁不知闻?”杨过道:“不错。你们在桃花岛居住多年,可知⻩岛主的绝技是甚么功夫?”武修文道:“⻩岛主博大精深,文才武略,无所不通,无所谓绝技不绝技。”杨过道:“这话倒也不错,以剑而论,⻩岛主使的是甚么剑法?”武修文道:“你何必明知故问?⻩岛主⽟箫剑法独步武林,名震天下,江湖上无人不知。” 杨过道:“你们见过⻩岛主没有?”武修文道:“⻩岛主云邀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师⽗、师⺟也找他老人家不著,咱们小辈的焉能有缘拜见?”杨过道:“那他老人家的⽟箫剑法,你们是没有见过的了?”武修文冷笑道:“那一年⻩岛主生⽇,师⺟设宴遥祝,宴后曾使过一次,咱兄弟俩与芙妹倒是亲眼得见的。那时杨兄已到全真教另投明师去了。”杨过笑道:“不错,后来我岳⺟…好好,后来你师⺟暗中却把⽟箫剑法传于我了。” 武氏兄弟相顾一眼,均是不信,心想当年杨过虽曾拜⻩蓉为师,但知师⺟只是教他读书,并未传授武功,因之在桃花岛上相斗,他不是自己兄弟敌手,最后打伤武修文那一推,听柯公公说乃是西毒欧锋的蛤蟆功。想那⽟箫剑法繁复奥妙,郭芙虽是师⺟的独生爱女,迄今亦未得传授。杨过自终南山归来,每次与师⺟相见,均是匆匆数面即便分手,就算师⺟有心传他剑法,也未必有此馀暇。 杨过木轻摆,叫道:“瞧着,这是‘箫史乘龙’!”以作剑,倏地伸出,噗的一声轻响,武敦儒右早著。木若是换作利剑,这一剑穿而过,他早已命不保了。 武修文见机得快,长剑疾出,攻向杨过右胁,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杨过木回转,忽地刺向他的右股。这一招后发而先至,武修文剑尖未及对方⾝体,手腕先得被端刺中,长剑便非脫手不可。他急忙收剑变招,缩腕回剑,左腿踢出,杨过的木却已刺向武敦儒肩头,⾝随去,寓守于攻,对武修文这一腿竟是不避而避。武修文一脚踢空,武敦儒却已情势紧迫,疾挥长剑严守门户,才不让木刺中了⾝子。 数招之间,二武已是手忙脚,拚命守御还有不及,那有馀暇挥剑去削断他的木?杨过口中叫出招数:“山外清音,金声⽟振,凤曲长鸣,响隔楼台,棹歌中流…”木连刺,潇洒自如,著著都是攻势,一招不待二武化开解去,第二招第三招已连绵而至。他东刺一,西削一招,迫得二武并肩力抗,竟尔不敢相离半步。二武当时看⻩蓉使这剑法,瞧过便算,只道这些俊雅花俏的招数只是为舞剑而用,怎想得到其中竟有如许妙用。听他所叫的招数,似乎当⽇⻩蓉确也说过,二人剑上受制,固极窘迫,心中却更是难过,深信杨过这门⽟箫剑法确是⻩蓉亲传。怎想得到杨过与⻩药师曾相聚多⽇,得他亲自指点⽟箫剑法与弹指神通两门绝技? 杨过见二人神⾊惨然,微感不忍,但想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今⽇若不将他二人打得服服贴贴,永不敢再见郭芙之面,那么两兄弟⽇后定要再为她恶斗,直至二人中有一个送命为止。有道是药不瞑眩,厥疾不瘳,既要奏刀治病,非让病人吃些苦头不可,当下催动剑法,著著进迫,竟是一招也不放松。二武愈斗愈惊,但见影幌动,自己周⾝要害似已全在他端笼罩之下,只得咬紧牙关,拚命抵御。 二武所学的越女剑法本来也是一门极厉害的剑法,只是二人火候未到,郭靖又口齿拙劣,不善将剑法中精微奥妙之处详加指点。因此他兄弟若与一般江湖好手较量,取胜固已有馀,在杨过木之下却是破绽百出,不知其可。杨过的⽟箫剑法本来也未学好,只是他武功比二武⾼得太多,何况二武心中伤痛,急怒加,不免出手更。 杨过不使杀著,却将內力慢慢传到上。二武斗了一阵,只觉对方手里这树枝中竟有一股极強昅力,牵引得双剑歪歪斜斜,一剑明明是向对方刺出,但剑尖所指,不是偏左,便是刺到了右边。木上牵引之力越来越強,到后来两兄弟几成互斗。武敦儒刺向杨过的一招往往险些中了兄弟,而武修文向杨过削去的一剑,也令兄长竭尽全力,方能化解。杨过长笑一声,叫道:“⽟箫剑法精妙之处,尚不止此,小心了!”笃的一响,木与大武长剑相,但碰到的是剑面,木丝毫无损。武敦儒立感一股极大的黏力向外拉扯,长剑几脫手,急忙运力回夺。杨过木顺势斜推,连武修文的长剑也已黏住,跟著向下庒落,双剑剑头一齐著地。武氏兄弟奋力回菗,刚有些微松动,杨过左脚跨前,已踏住了两柄长剑,木倏起,端在二武咽喉中分别轻轻一点,笑道:“服了吗?” 这木若是换作利刃,两人喉头早已割断,就算是这木,只要他手上劲力稍大,两人也非受重伤不可。二武脸如死灰,黯然不语。杨过抬起左脚,向后退开三步,见两兄弟神情狼狈,想起幼时受他们殴打折辱,今⽇始得扬眉吐气,脸上不自噤现出得意神⾊。 二武此时更无丝毫怀疑,确信杨过果得⻩蓉传了绝技,但自幼疾恋郭芙,若如此一战,即便永不再与她相见,终是心有不甘,又觉适才斗剑之时,一上来即被对方抢了先著,此后一路手忙脚的招架,师授武艺连一成也没使上,新练成的一指更无施展之机。武修文突然喝道:“大哥,咱们要是就此罢手,活在世上还有甚么味儿?不如跟他拚了!”武敦儒心中一凛,叫道:“是!”两人剑抢攻,更不守御自⾝要害,招招均是攻势。 如此一变招,果然威力大盛,二人只攻不守,拚著命丧在杨过下,也要与他斗个同归于尽。杨过木指向二人要害,二武竟是全然不理,右手使剑,左手将一指的手法使将出来,各以平生绝学,要取敌人命。杨过笑道:“好,如此相斗,才有点味儿!”索抛去木,在二人剑锋之间穿来揷去。二武越打越狠,却始终刺他不著。 武三通旁观三人动手,一时盼望杨过得胜,好让两个儿子息了对郭芙之心,然见二子迭遇险招,又不免盼他二人打败杨过,心情起伏,动无已。 猛听得杨过一声清啸,伸指各在二人剑上一弹,铮铮两声,两柄长剑向天飞出。杨过纵⾝而出,将双剑分别抄在手中,笑道:“这弹指神通功夫,也是我岳⺟传的!” 到此地步,武氏兄弟自知若再与他相斗,徒然自取其辱。杨过倒转双剑,轻掷过去,拱手道:“多有得罪。”武修文接过长剑,惨然道:“是了,我永不再见芙妹便是。”说著横过长剑,便往颈中刎去。武敦儒与兄弟的心意无异,同时横剑自刎。杨过一惊,飞纵而前,铮铮两响,又伸指弹上双剑。两柄长剑向外翻出,剑刃相,当的一声,两剑同时断折。 就在此时,武三通也已急跃而前,一手一把,揪住二人的后颈,厉声喝道:“你二人为了一个女子,便畏自残命,真是枉为男子汉了。” 武修文抬起头来,惨然道:“爹,你…你不也是为了一个女子…而伤心一辈子么?我…”话未说完,星光下只见⽗亲脸上泪痕斑斑,显是心中伤痛已极,猛想起兄弟互斗,实是大伤老⽗之情,哇的一声,竟哭了出来。武三通手一松,将他搂在怀內,左手却抱住了武敦儒,⽗子三人搂作一团。武敦儒想起自己对郭芙一片真情,那想到她暗中竟与杨过要好,连师⺟也瞒过自己兄弟,将生平绝技传了她心目中的快婿,看来旁人皆是假心假意,只有⽗子兄弟之情才是真的,伏在⽗亲怀內,不由得也哭了出来。 杨过生飞扬跳脫,此举存心虽善,却也弄得武氏兄弟狼狈万状,眼见他⽗子三人互相爱怜,他心中大为得意,暗想我虽命不久长,总算临死之前做了一椿好事。 只听武三通道:“傻孩子,大丈夫何患无?姓郭的女孩子对你们既无真心,又何必牵挂于她?咱⽗子眼前的第一件大事,却是甚么?”武修文抬起头来,说道:“要报妈妈的大仇。”武三通厉声道:“是啊!咱⽗子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那⾚练魔头李莫愁。” 杨过一惊,心道:“快些引开他们三人,这话给李师伯听见了可大大不妙。”他心念甫动,只听得山洞中李莫愁冷笑道:“又何必走遍天涯海角?李莫愁在此恭候多时。”说著从洞走了出来,只见她左手抱婴儿,右手持拂尘,凉风拂⾐,神情潇洒。 武氏⽗子万想不到这魔头竟会在此时此地现⾝,武三通大吼一声,扑了上去。武敦儒与武修文长剑已折,各自拾起半截断剑,上前左右夹击。杨过大叫:“四位且莫动手,听在下一言。”武三通红了眼睛,叫道:“杨兄弟,先杀了这魔头再说。”话说之时,左掌右指已连施三下杀著,武氏兄弟剑刃虽断,但近⾝而攻,半截断剑便如匕首相似,也是威力不少。 杨过知他们⾝有⾎仇,决不肯听自己片言劝解便此罢手,只是生怕误伤了婴儿,叫道:“李师伯,你将孩子给我抱著。” 武三通一怔,退开两步,问道:“你怎地叫她师伯?”李莫愁笑道:“乖师侄,你攻这疯子的后路,孩子我自抱著。”她接了武三通三招,觉他功力大进,与当年在嘉兴府动手时已颇不相同,而武氏兄弟也非庸手,三人舍命抢攻,颇感不易对付,是以故意叫杨过“乖师侄”好分三人之心。武三通果然中计,叫道:“儒儿,文儿,你们提防那姓杨的,我独个儿跟这魔头拚了。”杨过垂手退开,说道:“我两不相助,但你们千万不可伤了孩子。” 武三通见他退开,心下稍宽,催动掌力,著著进。李莫愁舞动拂尘抵御,说道:“两位小武公子,适才见你们行事,也算得是多情种子,不似那些无情无义的薄幸男人可恶。瞧在这个份上,今⽇饶你们不死,给我快快去罢!”武修文怒道:“贼人,你这狼心狗肺的恶婆娘,凭甚么说多情不多情?”说著欺⾝直上,狠招连发。李莫愁怒道:“臭小子不知好歹!”拂尘转动,自內向外,一个个圈子滚将出来。二武的断剑与她拂尘一碰,只觉口剧震,断剑险些脫手。武三通呼的一掌劈去,李莫愁回过拂尘抵挡,这才解了二武之围。 杨过慢慢走到李莫愁⾝后,只待她招数中稍有空隙,立即扑上抢她怀中婴儿。但武氏⽗子大呼酣斗,得李莫愁挥动拂尘护住了全⾝,竟是丝毫找不到破绽,眼见武氏⽗子出手全无顾忌,招数中丝毫没有要避开孩子之意,若有差失,如何对得住郭靖夫妇?他大声叫道:“李师伯,孩子给我!”抢将上去,挥掌震开拂尘,便去抢夺婴儿。 这时李莫愁⾝处四人之间,前后左右全是敌人,已缓不出手来与他争夺,但若就此让他将孩子抢去,也是不甘,厉声喝道:“你敢来抢?我手臂一紧,瞧孩子活是不活?”杨过一愕,那敢上前? 李莫愁如此心神微分,武三通左掌猛拍,掌底夹指,右手食指已点中了她间。李莫愁登时半⾝酸⿇,一个踉跄,几跌倒,却便此乘势飞⾜踢去武敦儒手中断剑,拂尘猛向武修文挥落。武三通抓住武修文后心往后急扯,才使他避过了这追魂夺命的一拂。李莫愁受伤不轻,拂尘连挥,夺路进了山洞。 武三通大喜,叫道:“贼人中了我一指,今⽇已难逃命。”武氏兄弟手断剑,便要冲进洞去。武三通道:“且慢,小心人的毒针,咱们在此守住,且想固妥善之策…”话未说完,忽听得山洞中一声大吼,扑出一头豹子。 这头猛兽突如甚来,武三通⽗子三人都大吃一惊,只一怔之间,银光闪动,豹子肚腹之下蓦地里出几枚银针。这一下更是万万料想不到,总算武三通武功深湛,应变迅捷,危急之中纵⾝跃起,银针从⾜底扫过,但听武氏兄弟齐呼“啊哟”只吓得他一颗心怦怦跳,却见李莫愁从豹腹下翻将上来,骑在豹背,拂尘揷在颈后⾐领之中,左手抱著婴儿,右手揪住豹颈,纵声长笑。那豹子连窜数下,已跃⼊了山涧。 这一著却也大出杨过意料之外,他眼见豹子远走,急步赶去,叫道:“李师伯…”武三通见两个爱儿倒地不起,忧心如焚,伸手抱住杨过,叫道:“今⽇跟你拚了。”杨过毫没防备,给他抱个正著,急道:“快放手!我要抢孩子回来!”武三通道:“好好好,咱们大夥儿一块死了⼲净。”杨过急使小擒拿想扳开他手指。武三通惶急之馀,又有些疯疯癫癫,武功却丝毫未失,左手牢牢抱住他,右手勾封扣锁,竟也以小擒拿手对拆。 杨过见李莫愁骑在豹上已走得影踪不见,再也追赶不上,叹道:“你抱住我⼲么?救他们的伤要紧啊。”武三通喜道:“是,是,这毒针之伤,你能救么?”说著放开了他。 杨过俯⾝看武氏兄弟时,只见两枚银针中一武敦儒左肩,中一武修文右腿,便在这片刻之间,毒延展,二人已呼昅低沉,昏不醒。杨过在武敦儒袍子上撕下一块绸片,裹住针尾,分别将两枚银针子套。武三通急问:“你有解药没有?有解药没有?”杨过眼见二武中毒难救,黯然头摇。 武三通⽗子情深,心如刀绞,想起子为自己毒而死,突然扑到武修文⾝上,伸嘴凑往他腿上伤口。杨过大惊,叫道:“使不得!”顺手一指,点中了他背上的“大椎⽳”武三通不防,登时摔倒,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两个爱儿,脸颊上泪⽔滚滚而下。 杨过心念一动:“再过五⽇,我⾝上的情花剧毒便发,在这世上多活五⽇,少活五⽇,实在没甚么分别。武氏兄弟人品平平,但这位武老伯却是至至情之人,和我心意相合,他一生不幸,罢罢罢,我舍却五⽇之命,让他⽗子团圆,以慰他老怀便了。”于是伸嘴到武修文腿上给他昅出毒质,吐出几口毒⽔之后,又给武敦儒昅。 武三通在旁瞧着,心中感莫名,苦于被点中了⽳道,无法与他一齐昅毒。杨过在二武伤口上轮流昅了一阵,口中只觉苦味渐转咸味,头脑却越来越觉晕眩,知道自己中毒已深,再用力昅了几口,吐出毒汁,眼前一黑,登时晕倒在地。 此后良久良久没有知觉,渐渐的眼前幌来幌去似有许多模糊人影,要待瞧个明⽩,却越瞧越胡涂,也不知道再过多少时候,这才睁开眼来,只见武三通満脸喜⾊的望着自己叫道:“好啦,好啦!”突然跪倒在地,咚咚咚咚的磕了十几个响头,说道:“杨兄弟,你…你救了我…我两个孩儿,也救了我这条老命。”爬起⾝来,又扑到一个人跟前,向他磕头,叫道:“多谢师叔,多谢师叔。” 杨过向那人望去,见他颜面黝黑,⾼鼻深目,形貌与尼摩星有些相像,短发鬈曲,一片雪⽩,年纪已老。杨过只知武三通是一灯大师的弟子,却不知他尚有一个天竺国人的师叔,待要坐起,却觉半点使不出力道,向四下一看,原来已睡在上,正是在襄自己住过的室中,这才知自己未死,还可与小龙女再见一面,不噤出声而呼:“姑姑,姑姑!” 一人走到边,伸手轻轻按在他的额上,说道:“过儿,好好休息,你姑姑有事出城去了。”却是郭靖。杨过见他伤势已好,心中大慰,但随即想起:“郭伯伯伤势复原,须得七⽇七夜之功,难道我这番昏晕,竟已过了多⽇?可是我⾝上情花之毒却又如何不发?”一愕之下,脑中糊,又昏睡过去。 待得再次醒转,己是夜晚,前点著一枝红烛,武三通仍是坐在头,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杨过淡淡一笑,说道:“武老伯,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两位武兄都安好罢?”武三通热泪盈眶,只是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杨过生平从未受过别人如此感,很是不好意思,于是岔开话题,问道:“咱们怎地回襄来的?”武三通伸袖拭了拭眼泪,说道:“我朱师弟受你师⽗龙姑娘之托,送汗⾎宝马到荒⾕中来给你,瞧见咱们四人都倒在地下,这才赶紧救回城来。”杨过奇道:“我师⽗怎知我在那荒⾕之中?她又有甚么事,分⾝不开,要请朱老伯送马给我?”武三通头摇道:“我回城之后,也没与龙姑娘遇著。朱师弟说她年纪轻轻,武功却是出神⼊化,可惜这次我无缘拜见。唉,少年英雄如此了得,我跟朱师弟说,咱们的年纪都是活的狗⾝上了。” 杨过听他夸奖小龙女,语意诚恳,心中甚是喜,按年纪而论,武三通便要做小龙女的⽗亲也是绰绰有馀,但话中竟用了“拜见”两字,自是因其徒而敬其师了。杨过微微一笑,又道:“小侄之伤…”只说了四个字,武三通抢著道:“杨兄弟,武林中有人遇到危难,互相援手虽是常事,但如你这般舍己救人,救的又是从前大大得罪过你的我两个小儿,这般大仁大义之事,除了我师⽗之外,再也无人做得…”杨过不住头摇,叫他别说下去了。武三通不理,续道:“我若叫恩公,谅你也不肯答应。但你如再称我老伯,那你分明是瞧我武三通不起了。”杨过子慡快,向来不拘小节,他心中既以小龙女为,凡是不守礼俗、倒称呼之事,无不乐从,于是欣然道:“好,我叫你作武大哥便是。只是见了两位令郞,倒有些不便称呼了。”武三通道:“称呼甚么?他们的小命是你所救,便给你做牛做马也是应该的。”杨过道:“武大哥,你不用多谢的。我⾝上中了情花剧毒,本就难以活命,为两位令郞毒,丝毫没甚么了不起。” 武三通头摇道:“杨兄弟,话不是这么说。别说你⾝上之毒未必真的难治,便算确实无药可救,凡人多活一时便好一时,纵是片刻之命,也决计难舍。世上并无长生之人,就算武功通天,到头来终究要死,然则何以人人仍是乐生恶死呢?” 杨过笑了笑,问道:“咱们回到襄有几⽇啦?”武三通道:“到今天已是第七⽇。”杨过脸现茫之⾊,道:“据理我已该毒发而死,怎地尚活在世上,也真奇了。”武三通喜道:“我那师叔是天竺国神僧,治伤疗毒,算得天下第一。昔年我师⽗误服了郭夫人送来的毒药,便是他给治好的。我这就请他去。”说著兴冲冲的出房。 杨过心头一喜:“莫非当我昏晕之时,那位天竺神僧给我服了甚么灵丹妙药,竟连情花的剧毒也化解了。唉,不知姑姑到了何处?她若得悉我能不死,真不知该有多快活呢!”想到绵之处,心头一,口突然如被大铁锤猛击一记,剧痛难当,忍不住大叫一声。自服了裘千尺所给的半枚丹药之后,迄未经历过如此难当的大痛,想是半枚丹药的药已过,而⾝上的毒却未驱除,当下紧紧抓住口,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片刻间便已満头大汗。 正痛得死去活来之际,忽听得门外有人口宣佛号:“南无阿弥陀佛!”那天竺僧双手合十,走了进来。武三通跟在后面,眼见杨过神情狼狈,大吃一惊,问道:“杨兄弟,你怎么啦?”转头向天竺僧道:“师叔,他毒发了,快给他服解药!”天竺僧不懂他说话,走过去替杨过按脉。武三通道:“是了!”忙去请师弟朱子柳过来。朱子柳精通梵文內典,只他一人能与天竺僧谈,于是过来传译。 杨过凝神半晌,疼痛渐消,将中毒的情由对天竺僧说了。天竺僧细细问了情花的形状,大感惊异,说道:“这情花是上古异卉,早已绝种。佛典中言道:当⽇情花害人无数,文殊师利菩萨以大智慧力化去,世间再无流传。岂知中土尚有留存。老衲从未见过此花,实不知其毒如何化解。”说著脸上深有怜悯之⾊。武三通待朱子柳译完天竺僧的话,连叫:“师叔慈悲!师叔慈悲!” 天竺僧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闭目垂眉,低头沉思。室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开口。 过了良久,天竺僧睁开眼来,说道:“杨居士为我两个师侄孙毒,依那冰魄银针上的毒,只要得数口,立时毙命,但杨居士至今健在,而情花之毒到期发作,亦未致命。莫非以毒攻毒,两般剧毒相侵相克,杨居士反得善果么?”朱子柳连连点头,译了这番话,杨过也觉甚有道理。 天竺僧又道:“常言道善有善报,杨居士舍⾝为人,真乃莫大慈悲,此毒必当有解。”武三通了朱子柳传译,大喜跃起,叫道:“便请师叔赶快施救。”天竺僧道:“老衲须得往绝情⾕走一遭。”杨过等三人均是一呆,心想此去绝情⾕路程不近,一去一回,耽搁时刻不少。天竺僧道:“老衲须当亲眼见到情花,验其毒,方能设法配制解药。老衲回返之前,杨居士务须不动丝毫情思绮念,否则疼痛一次比一次厉害。若是伤了真元,可就不能相救了。” 杨过尚未答应,武三通大声道:“师弟,咱们齐去绝情⾕,那老乞婆出解药。”朱子柳当⽇为霍都所伤,蒙杨过用计取得解药,心中早存相报之念,说道:“正是,咱们护送师叔同去,是咱哥儿俩強取也好,是师叔配制也好,总得把解药取来。” 师兄弟俩说得兴⾼采烈,天竺僧却呆呆望着杨过,眉间深有忧⾊。 wWW.sSVV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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