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围小说网提供剑啸西风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
三围小说网
三围小说网 历史小说 玄幻小说 重生小说 现代文学 网游小说 综合其它 两性小说 灵异小说 幽默笑话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伦理小说
小说排行榜 言情小说 军事小说 侦探小说 经典名著 官场小说 诗歌散文 都市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同人小说 竞技小说 完结小说
好看的小说 狼性村长 工地风情 乡下舂天 美女佳韵 借种经历 异域生活 吟语低喃 妙手神织 舂染绣塌 子夜子荣 忘年之性 昭阳趣史
三围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剑啸西风  作者:展飞 书号:5209  时间:2014/8/4  字数:16603 
上一章   第三十五回 英雄血鲜红垂青史 女杰身悲壮孕后人    下一章 ( 没有了 )
    词曰:虎狼年,凭谁问团圆?目萧条,断壁残垣,冢荒不忍看。明说过的,厮守千年,何又执手无言?千遍呼,万遍唤,芳魂应在九重天,未回转。千古事业付水,留得遗恨空悲叹。

   且说贺兰进明听得亲兵禀报南霁云求见,他已有酒意,笑道:“快请进来。”见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筋骨峥嵘的黝黑大汉,悬一柄大剑,战袍破破烂烂,须直如钢刺,上前拜道:“末将南霁云拜见大将军!”贺兰进明素闻南霁云勇猛无敌,今见果然生得与常人迥异,由不得心中一惊,忙起身请坐,笑道:“南将军可好?大名久闻,今才得一见,相见恨晚。不知来此何事?”南霁云虎目含泪,热声说道:“睢军民苦守城池,已历四个多月,眼下箭尽粮绝,每饿死逾百人。张将军忧心如焚,特遣末将求大将军发兵求援!”

   贺兰进明早知此事,心道:“不是素闻张巡聪明过人,没有想不出的办法么?怎么又来求我发兵?”但见南霁云奇人奇貌,起了惜才之心,只拿眼看着他不语。南霁云见状,忙又跪倒,沉声道:“睢安危,旦夕之间,全凭大将军一言定决!”贺兰进明笑道:“有话慢慢说么。来,南将军,先喝杯酒。”亲斟了一杯酒,放在自己身侧,手下人早拾掇出一个空位来。南霁云起身道:“睢百姓都在忍饥挨饿,末将站着吃一杯罢!”接了酒来,一口喝干,道:“大将军几时发兵?”

   贺兰进明眉头皱起来,嘬着牙花子,啧啧叹了一番,慢慢说道:“本营人马,皆是有戍守之职的,实在难以派。这么着罢,南将军先住几,容我想一想。”南霁云下眼泪来,道:“大将军不知睢之危,真真火已烧到眉毛上,请即刻发兵!”贺兰进明叹道:“这可难了。南将军,不如你留在我这里,便是睢被攻破,还可图后收复。”南霁云再也忍不住,朗声道:“贺兰进明,我敬你是大将军,手下兵多将广,能解了睢危局,才低三下四相求,你不要欺我姓南的!”贺兰进明愕然,众将纷纷劝解,邀南霁云入座吃酒。南霁云哭道:“睢军民连老鼠都寻来吃光了,再下去只有吃人了,我南八堂堂男儿,岂能吃下你们的酒去!贺大将军,我问你一句:究竟发兵不发?”贺兰进明有些羞恼,冷冷道:“南将军不知本座的难处,只以为要发兵便能发,这个哪里好办?”

   南霁云抹去眼泪“呛啷”一声,大剑已出鞘。贺兰进明帐下各将大惊,纷纷起座,嚷道:“干什么?!干什么?!”将南霁云团团围住,南霁云冷笑一声,道:“你们虽见死不救,却毕竟是心在大唐一边,如若不然,纵然你们人多,南某就怕了你们不成?”大剑一挥,剁下自己左手小指,森然道:“贺大将军,南八如若空手回睢,不出几,必身首异处,且先将此断指寄放在大将军处,以作凭证!”手一挥,那截小指落在桌上。帐内众人尽皆变。南霁云道:“贺大将军忍看末将及睢三千百姓身首异处么?”贺兰进明座下其他将领对南霁云又敬又畏,有的起了恻隐之心,凝神看贺兰进明。贺兰进明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南霁云彻底冷了心,哭道:“睢完了。”转身大踏步出帐,翻身上马便走。跟随他来的二十八名勇士见状,已知求兵不成,全掉下泪来,只跟着走。南霁云来到辕门处,回首一望,见贺兰进明一众将领站在房门外,当真是越看越气,忍不住弯弓搭箭,贺兰进明等人大惊,全凝神防备。南霁云悲声道:“我不你们,我那屋顶上的石檐,你们瞧瞧南某人的箭法!”“嗖”的一箭,疾如流星,正中石檐,箭头竟了进去。南霁云高叫:“或许南某不死,则必杀你贺兰进明。若违此誓,有如此箭!”手中又持了一箭,抛向空中,跟着再一箭出,正中前箭羽杆,头一枝折为两半,落下地来。南霁云长啸一声,抛落一串英雄泪,策马去了。

   贺兰进明等回过神来,羞恼气愤回帐,再没了吃酒的兴致。按下不表。

   且说睢城中张巡、莫之扬、张顺、许远、安昭、齐芷娇等人率城中三千军民苦守城池,至南霁云去后第二天夜里,莫之扬、张顺带了几个武艺高强的军士潜下城去,到叛军营中放了几把火,烧毁二十几座营帐。又放冷箭死了七八十名叛军。苦于无东西可吃,柴草俱尽,真是一时一刻都在水火之中。

   这一莫之扬巡城,忽闻到香飘溢,循着找去。五名兵勇正围着一口铁锅吃东西,见他到来,纷纷起身要逃。莫之扬喝了一声,那五人不敢逃,一齐跪下了。莫之扬往锅里一看,又气又苦:原来锅里白生生地煮着一条人臂、一截人腿,不住骂道:“你们这些…”一股酸气涌进鼻管,再骂不下去,折身去看张巡。张巡病已略好,正在喝水,非常之际,早没了男女之防,齐芷娇便坐在一旁给他补战袍。莫之扬心头沉重,将兵勇吃人一事说了。张巡愣了半天,下了楼来,跟着莫之扬来到那五人面前。

   那五人知犯了大错,跪着原不曾走动。这时一人叩头道:“小的该死,实在饿疯了,就拣了饿死的兄弟尸身煮来吃了。他们四人只不过跟着吃,是我煮的,拿死人骨头作柴火也是我的主意,只罚我一个人好了!”余下四人也尽叩头。张巡面似木头,弯看锅里的人,看了一会,拣出一块来,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那时正是晌午,骄似火,可大家全觉得凉浸浸的,不知什么时候,城中军民围了过来,一会儿功夫就围得密不透风,千百双眼睛都望着张巡。张巡慢慢咀嚼,好半才咽下去,喃喃道:“睢不能丢!睢不能丢!”泪花涌了出来。莫之扬、张顺、齐芷娇等人全低下头去。

   张巡反抬起头来,目光在众军民脸上缓缓扫过,笑道:“都说人是酸的,可谁也没尝过,今天我来告诉大家,这人不是酸的,好吃着呢。”人群中开始有噎噎的,不知谁带了个头“哇”地哭出声来,顿时哭成一片。张巡口气,大声道:“大家不用哭!谁没个死?咱们吃了自己兄弟的尸体,咱们兄弟就没白死了。大家都吃罢!只是有一样:剩下一个人,也要把睢守住!南将军不就会带援军来了。”分开人群,走出去了。

   众人皆哭着,一边忙了起来。这城中尸体多的是,不过个把时辰,就煮了百余锅人,三千活着的人竟全都开始吃人了。有的肠胃浅,一边吃,一边吐。

   这样过了四五,一傍晚,忽听有人报道:“援军来啦!”张巡、莫之扬、许远等人大喜,登上城头,只见西南角上黄尘大起,敌营人声熙攘,已经接战。张巡大笑:“天不亡唐!天不亡我!兄弟们,开城门,杀出城去,接援军!”

   张巡见来了援军,精神大振,率军冲杀出城。莫之扬一路当先,与张顺一剑一刀,杀开一条血路。睢军民大呼:“援军来了!接援军去!”直向着那黄尘起处飚进。两军未战已久,睢守军大都抱了必死之心,此时绝处逢生,来了援军,当真士气高涨,虽区区三千人,却似一股泉一般不住,叛军竟被冲开去,不一会儿,竟冲杀到黄尘起处。彼时天色已黑了,影影绰绰看不大清,张巡因此只高呼:“南八!南八!”中南霁云奔来,呼道:“张将军、莫兄弟、张顺兄弟!”张巡道:“来了多少人马?”南霁云已多处受伤,苦笑道:“哪来的人马?那杂碎贺兰进明死不发兵,我们在马尾上绑了树枝,故玄虚,让叛军惊忧,不然怕回不到睢城了!”张巡双目瞪圆,大叫一声,骂道:“狗杂种!狗杂种!非得看大唐江山到了贼人之手,这才甘心!”发令军队抢回城去。众人一路再杀回来,仓皇跑进城中,清点人数损失了两千余人,连城中百姓只剩下不足六百了。

   叛军见唐军援兵未到,派人来喊话,劝张巡城投降。张巡破口大骂,随后一众人回到将军府,南霁云详细说了求援的情形。张巡忍不住大骂,良久才住了声,吩咐兵勇给南霁云等人上饭。南霁云见城中果然已吃人了,他真男儿实好汉,反不惊讶,端了便吃。张巡精神委顿,道:“散了罢,都好好歇息。”莫之扬见南霁云伤得不轻,帮齐芷娇一起为他包扎。

   过了三更,莫之扬才回到自己房中,见安昭坐着发愣,旁边桌上一碗人一点没动。莫之扬坐到她身边,默然不语,良久道:“昭儿,你有了孩子,再不吃,就撑不住了。”安昭强笑道:“莫郎,我实在吃不下。”莫之扬见她形容憔悴,眼眶深陷了下去,更衬得两只眼睛如水似漆,一副笑容倍是艰辛,令人五内俱焚,不自拍腿长叹道:“昭儿啊昭儿,我真不该带你到这里!”安昭笑一笑,歪进他怀中,幽幽道:“都是一样,到了哪里不是一样?”莫之扬道:“可这里居然连吃的都没…没了!”安昭道:“和你在一起,没有吃的也是一样。”莫之扬问道:“一样?”安昭倦倦笑道:“一样。”莫之扬忍不住掉下泪来,哽声道:“你为什么不骂我!什么一样,会饿死的!你再不吃,恐怕连两天都活不过了!”安昭摸着他的手,半晌不语。隔了好久,笑道:“这几天身子懒得很,却是饿得睡不着。”莫之扬眼泪更多,抱起安昭,轻声问:“你怎么不哭?”安昭嘴角动了一动,方要说话,却不一股悲凉之气涌入鼻管,一头扎进他怀中,嘤嘤哭起来。

   这一夜两人都睡不着,熄了灯,哭了一会,觉得哭透了气,都不哭了。两人尽拣些好听的话说,竟是无比缱绻绵。末了安昭道:“依我看,这城是再也守不住了。古今掠城夺池、两军对垒、守攻征战,没有比睢大战更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惜不知咱们能不能活着,如果能逃得过这一劫,我一定将此事编写成书,教天下人都知道。”莫之扬点头称是,又道:“昭儿,你精神不好,快睡罢。”安昭道:“真是不容易睡着。”忽然脑中闪过一念,笑道:“莫郎,你施‘摄魂大法’催我睡觉罢。”莫之扬知“摄魂大法”对人无益,但想了一想,也无计可施,只好依言而行。安昭已有几夜未得入眠,这一次睡得极香甜。第二精神倒见好了一些,洗了把脸,扶着莫之扬来到城墙楼梯口。所遇到的军民个个黄皮焦面,形同鬼魅。

   莫之扬问一个小个子兵士:“今早上怎么不开饭了?”那军士哭道:“死人全吃光了,昨夜死在城外的两千多人的尸身拿不回来!”莫之扬苦笑道:“你是为他们死了哭,还是为他们的尸身不在城内吃不成哭?”那小个子兵士蹲‮身下‬子去,哭道:“都为!”

   莫之扬摇摇头,携安昭登上城墙,只见旭初升,红彤彤地似是离人极近,不叹道:“昭儿,咱们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得想法子活下去!”忽觉右臂一沉,安昭晕倒过去。莫之扬大惊,连唤几声,安昭口中唔唔几声,说不出话来。莫之扬抱起她来,掠回房中,灌了两口水,运起“两仪心经”将一股内力输进她气海。安昭悠悠醒转,莫之扬又喜又悲,服侍她歇息。

   刚缓过一口气来,忽听外头哭声大作,奔出来一看,见哭声在城头,忙上去。却见副将许远巍然屹立于城头,身上中了至少七十余箭,得跟个刺猬一般,已经死去,却依然骈指瞪眼,似是还在大骂城下叛军。张巡、南霁云、张顺等人也上来,一见之下,尽皆震痛,问起端的。一名百夫长哭道:“许将军今登城对叛军喊话,被狗叛军放箭中,他一动不动,仍是大骂,直到死还是站着的。”张巡、南霁云、莫之扬等都跪下了。张巡拜道:“许兄弟与我多年手足,如今先我走一步。睢已守不了几天了,请许兄弟稍候,等咱们一同化作厉鬼,再找狗叛军索命。”许远的尸首“啵”的一声,仰天躺倒。张巡下令:“煮了吃罢。”城中所剩余的军民总共不到六百人了,均哭成一团。

   城下叛军大声喊话:“你们快弃城投降罢!”抬了云梯,作攻城准备。张巡目光呆滞,看了半晌,回头见许远的尸首还没有抬走,不由暴躁起来,喝道:“快去煮了吃了才有力气打仗!狗贼们又要攻城了!”众军民都哭着不肯动,张巡因又大喝:“你们全成了聋子了么?快去煮了吃!”但仍无人动弹。张巡愈加恼怒,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忽见齐芷娇走出人群,高声道:“不能吃许将军的尸身!”张巡诧道:“你说什么?”

   齐芷娇下泪来,嘴角却带着笑容,转过脸来,缓缓将军民看了一遍,道:“许将军与张将军都是大唐的英杰人物,许将军死了,可他死不倒尸,咱们能吃他的尸身么?不能!”莫之扬点点头,咽了口唾沫,一瞥眼见安昭也出来了,摇摇晃晃走过来,忙上前扶住。却听齐芷娇接着道:“我是一个平凡女子,能与张将军、许将军、南将军、莫兄弟及各位兄弟姐妹、父老乡亲在睢坚守了四五个月,这一辈子就没有枉活了。”擦擦眼泪,居然拿出把木梳来,将已失去光泽的头发梳好,挽起来。她本就生得丽不可方物,此时竟将众人震住,没有一个说话。齐芷娇挽好头发,笑道:“不知能有几时相聚?咱们再唱一支歌罢。”咳嗽一声,唱了起来:“谁者好汉儿郎?看我睢兵将。弓兵齐整,刀剑鲜亮,众志成城,睢固若金汤。”城中军民一边哭一边跟着唱。安昭道:“莫郎,芷娇姐姐是一位奇女子。”莫之扬心下沉重,点了点头。

   忽见齐芷娇手腕一翻,亮出一把匕首,入自己心窝,众人大惊,一齐围上去。安昭扑过去将她扶住,呼道:“芷娇姐姐!芷娇姐姐!”莫之扬唤道:“冯大嫂!”齐芷娇嘴角带笑,低声道:“莫兄弟,你答应我一件事。”莫之扬哽声道:“我知道是什么事,你放心罢。”齐芷娇点点头,转眼望望安昭,又道:“保住孩子性命。”安昭泪如雨下。

   齐芷娇微笑如常,只是说话已接不上了,断断续续道:“我可以见践诺去了。”忽然猛一口气,大声道:“张将军,下令吃了我罢!”头一歪,就此死去。

   张巡也呆住,不知该不该下令煮了齐芷娇,忽听叛军杀声大起,攻上城来。他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气,大喝一声:“狗贼,去死!”拔剑冲到城头。城中活人俱皆有如疯狂,全不顾性命拼杀。攻上来的竟没一个得活。余者见他们还如此威猛,纷纷逃回。城中人全站在城墙上,一个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衣衫褴褛,却又威风凛凛。

   安禄山听得睢久攻不下,已亲来督战。此时听前线报攻城又一次失利,暴怒无计,骂道:“真是一群笨蛋,我去看看!”旁边将领劝说城里有人惯放冷箭,安禄山只是不依,众将无法,只得簇拥着来到城下,大骂道:“死蛮子张巡并合城人听了:你们已到了绝路,只有弃城投降,否则我攻上城去,把你们全都大卸八块,扔到河里喂王八,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张巡对左右大笑道:“哈哈,我们几百人守着一座死城,他十几万大军让我们得焦头烂额,岂不可笑!”

   却见安禄山旁边一人对着城头指指点点,一边在安禄山耳边说了些话。安禄山分开众人,骑马向前走了几步,大声道:“昭儿!昭儿!你可在城上么?”

   安昭自见安禄山出来就心如刀绞,此时众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那一道道目光竟似是有分量的,将她得连气都不上来。莫之扬又疼又怜,恨恨道:“你还知道有昭儿吗?”安禄山眼神不大好,但听声音已知是谁,低下头想了一会,道:“原来是莫公子。叫昭儿和我说话。”

   莫之扬扶住安昭,道:“昭儿,跟他说几句吧。”安昭抬起头来,冷冷道:“你要说什么?”安禄山一向最爱安昭,现下安庆宗已死,安庆绪跟他两个心,越来越念及安昭的好处,父女天,不由落下泪来,道:“好昭儿,好昭儿,你还好吗?”

   安昭苦笑一声,叹道:“哪能好的了?你撤了包围,我自然会好。”安禄山拉下脸来,道:“你连一声爹爹也不肯叫么?”

   安昭见他头发已花白,双目不济,全仗着身边将领指点着说话,不自腑一酸,哭道:“女儿说的话,你从不放在心上,连妈妈也让你害死了。我心里的爹爹是个好人,不过他早已死了,我哪里还有爹爹啦?”

   张巡、南霁云屹立于城头,听了安昭的话,不均感钦佩。张巡忍不住赞道:“大义公主说的一点没错,这贼人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只配给天下人笑!”安禄山骂道:“我们父女说话,你闭嘴!”张巡冷笑一声,给南霁云使个眼色,悄声道:“他!”南霁云身形一晃,已持弓上箭“嗖”的一声,劲箭离弦。却在同时,安昭“啊”的一声晕厥过去。

   安禄山身后跳出一人,举剑直,羽箭正中剑锋“哧”的一声劈为两片,飞落出去。莫之扬见那人乃是丛不平道人,连声叹息。暗道:“此人一身修为,却如同逐臭飞蝇,可叹,可叹。”安禄山惊出一身冷汗,恼羞成怒,喝道:“放箭!放箭!”顿时箭蝗如雨,城头上军民不及躲避,三四百人中箭。张巡左眼也中了一箭。南霁云大惊,抢上去救护,蓦地背后一凉,也被一箭中。

   安昭醒转过来,眼见这几个月来同甘共苦的众军民纷纷倒下,再也忍不住高呼道:“停下!停下!”她身弱气促,声音原本不大,安禄山却偏偏听到了,令箭手停了,哈哈笑道:“怎样?张巡小狗,说与你听了,我大军早已打开了江淮通道,你这座睢本是死城一座,今取下睢,不过好教天下人知道,我安禄山从无不克之地而已!”

   张巡握住左眼上的箭杆,猛地一拽,连眼珠子一起拉了出来。他痛得几死去,却不吭声,问道:“南八,南八,你怎样了?”

   南霁云反手拔下箭来,血如注。莫之扬忙上去点了他后背上几处道,遏止血之势。南霁云对张巡笑道:“这人箭法不准,如若稍向上一寸,就中后心。”张巡大笑,对城下叫道:“睢被破,是援兵不到的结果,并非我张巡、南八、神勇将军、大义公主无能。”安禄山半晌不语,蓦地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佩服你,可是姓李的运数已尽,你们扭转不了月山河。”吩咐再准备攻城。

   南霁云叹道:“张将军,已到时候了,弃城罢。”张巡以拳擂额“砰砰”十数下,对城下道:“好罢好罢。我没力气再打了,但求你进城之后,饶过城中这百余名百姓的性命。”安禄山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城中个个沾了我军将士之血,别指望活。”

   张巡面鲜血,扭头对莫之扬道:“巡早知与虎谋皮,徒取其辱。”昏倒过去。莫之扬摇头无语,上前施救。安昭往前走了两步,手扶城墙,高声道:“你怎么嗜杀成?连这最后百人也不肯放过么?”

   安禄山气道:“你总之不认我这个爹爹了,我放过他们又怎样?”安昭泪如雨下,道:“你放过他们,我认你便是。”安禄山沉良久,抬头道:“好,我答应你。开了城门罢。”

   南霁云拉住莫之扬,悄声道:“那安禄山怎么说都是你岳丈,你不便杀他,等到了城下,我假意老老实实,乘他不备,咔!”做个手势。莫之扬点点头。南霁云笑道:“好兄弟,好兄弟!”拔出大剑,扔到城下,叫道:“我不打了,你们来收城罢!”

   安禄山一声令下,三百名敢死队登上城墙,开了城门。张巡等都不再抵抗,叛军将大旗上城头,将唐军旗帜拔下来烧了,把张巡、南霁云、莫之扬、张顺及其余将士等一百二十余人绑了,带到大军之前。惟恐南霁云、莫之扬等人威猛,全给他们上了枷板,又绑以牛筋。

   安禄山已下了马,坐在车上,手中仍拿着马鞭子,向安昭一指,道:“带她过来。”安昭向莫之扬望了一眼,道:“莫郎,我求他饶你。”莫之扬心下沉重,什么也没说。安昭一步比一步艰难,走到安禄山身前,慢慢拜了下去,道:“不孝女昭儿拜见父亲大人。”安禄山冷冷道:“叫爹爹就成,什么父亲大人?爹爹害眼,到近前来我瞧瞧。”安昭站起来走过去,安禄山拉住她手腕,看了一会,道:“好女儿,好女儿,你跟爹爹唱反调,却还是唱不过你爹爹。来,坐到我身边来。”安昭只得上了车。

   安禄山传令:“带张巡、南霁云、莫之扬过来!”三人被带到车前。安禄山大笑道:“我女儿像我,什么事都不忠不孝,给我找了个好女婿!”安昭素知安禄山笑得越厉害杀心就越狠,当下哀求道:“爹爹,你不要杀他。”安禄山嘿嘿笑道:“不杀,不杀,我喜欢他还怕来不及呢。”安昭心下惶恐,从她父亲脸上寻出一点答案来,却见安禄山两只眼睛白多黑少,不由得失望了,一阵晕眩,几跌倒。

   安禄山将张巡、南霁云二人狠狠盯了半,忽然哈哈大笑,指着张巡道:“阁下也真是一个奇才,我大军有百条攻城计策,你就有千条应付之计,小小睢城,不足两万人,竟致我大军围困近五个月,这才攻下。张巡,睢的两万人都死在你手中了,你知错了么?”张巡心道:“你哪知自己众叛亲离,我的千条应付之计大多是你女儿的主意?”冷笑一声,昂首道:“张某无愧于天地,你臣贼子,无颜问张某是对是错。”安禄山越发笑得响亮,一边道:“古今蛮横之人,无有你这样的,没有粮食吃,就吃人?我起先不信,方才到城中亲眼见了,才知你是这么一个十恶不赦之徒。”张巡冷冷不语。安禄山笑道:“李唐无能,江山该姓安了,我前锋军队报来消息:洛已经攻陷。寡人过两就到洛平定天下去了,你死守睢,不就是所谓的‘忠’吗?可李隆基那个老头子早逃了,不寡人就将取下他的人头!”

   张巡呆了呆,目中血泪混,骂道:“贼子!贼子!我死后变作厉鬼也要索你性命!”安禄山大怒,他平时胖得站不起来,这时候却一蹦老高,喝道:“犟狗,去死!”一脚踢在张巡眼上,张巡疼得一时骂不出来。安禄山自忖有失“君王风范”坐回椅中,看着南霁云,笑道:“寡人听说你是天下第一剑术,果然生得不凡。鸟择良木而栖,仕择明主而事,你小子投降罢。”南霁云沉不语。莫之扬知他的心思,咳嗽一声。南霁云望他一眼,点了点头。张巡先前昏,不知道他们两人商议好的计策,这时道:“南八!男子汉大丈夫,不过一死。死则死矣,岂能屈服!”

   南霁云背上箭伤鲜血直冒,已知自己恐无刺杀之机了,听得张巡这番话,不由得豪气兴发,笑道:“我本来打算假降,杀了这贼子。张将军深知南八,既然叫我死,南八岂能求活!教天下人笑?”转过头来,对安禄山道:“杀罢,我若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南八。”

   尹子奇与张巡、南霁云五个多月对垒,由恨到敬,见二人就要赴难,竟难以忍受,言道:“陛下,张巡、南霁云为大义之士,杀了他们,恐起唐军誓死抵抗之心。不如放了,让天下人感念陛下慈仁之德,以求靖清四海…”尹子奇话还未完,安禄山已笑道:“我又不学孔子孟子,要什么慈仁之德?”尹子奇吓得低下头去,答道:“是。”打个手势,刀斧手将张巡、南霁云并睢其他将领姚阗、张顺、雷万等人拉到一边,独独留下莫之扬。莫之扬又痛又怒,大声道:“安狗贼,你不是答应过昭儿放过城中军民么?怎么言而无信?”安禄山大怒,大骂道:“小狗子,我本想饶你一命,但又改变念头了!拉走!”莫之扬身怀绝世武功,戴了枷锁,但也抵不住十几人拖拉。安昭惊急攻心,扑上前来,却被刀斧手硬架住,大呼道:“莫郎!莫郎!”莫之扬心如刀绞,却无计可施,一边身不由己被拖着走,一边回头望着安昭,目眦裂。

   安禄山气极败坏,道:“我就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你们能怎么样?来人哪,先杀尽睢军民,再杀张巡等蛮狗。杀!”一声令下,刀斧手纷纷挥刀,可怜城中仅剩的一百二十余军民,眨眼间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之中。

   南霁云对莫之扬道:“莫兄弟,可惜咱俩以往忙着杀贼,没有机会比试剑法,等到了曹地府,咱俩要好好切磋武艺。”莫之扬见他说笑如常,又钦佩又悲痛。正要答话,却听安昭大呼道:“莫郎,我先走一步!”莫之扬看时,安昭已从袖底翻出一柄匕首,腹。便在此时,身后刀斧手举刀向南霁云、张巡、莫之扬砍落。莫之扬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猛然一闪,双足飞出,将砍自己的刀斧手踢倒,情急之下“两仪心经”发到巅峰“劈劈啪啪”身上绑的牛筋寸寸挣断,大喝一声,将枷板劈成两片,顺手掷出,向安昭奔去。

   叛军守卫见他这般威猛,纷纷抢上。莫之扬有“混元天衣功”护体,直视刀剑戟如无物,挥掌劈翻数人,已奔到安昭身前,一把抱起,呼道:“昭儿!昭儿!”安昭双目勉强睁开一线,却已说不出话来。莫之扬回头一瞥,张巡、南霁云、张顺等已全倒在血泊之中,不由大叫:“我跟你这狗贼拼了!”抱起安昭向安禄山扑去。安禄山吓得从车上滚落“砰”的一声,车厢被莫之扬一掌击碎。众守卫拼死上前护卫。莫之扬抱着安昭,知道再杀不了安禄山,长啸一声,向外掠去。

   他心智混乱,只知拼命也要出去,抢过一杆长,见人就挑,安禄山大军十几万人,竟拦他不住。不知过了多久,他前面再没了叛军,丢掉长,大呼道:“昭儿,醒醒!昭儿,醒醒!”可安昭哪有回应?莫之扬急得放声大哭,心想:“天下能救她的,大概只有百草和尚了。”当下辨了方向,一路向镇山奔去。

   他手按安昭背心,护住她心脉,一边不停疾奔。足两天两夜,已跑得疲力尽,方行至镇山。他记得齐芷娇曾说过百草和尚搬到后山,拼尽力气翻过山峰,却见后山林木杂生,哪见半片屋棚?大叫道:“百草大师!百草大师!”连呼数声,声动群山。却是除了回声,再无动静。他只觉得头晕眼花,安昭的生命也好似正一点点逝去,再也支撑不住,仰天躺下,心中一个念头道:“昭儿,昭儿,这回我们一起死了,再没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了!”大喝一声,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糊中一丝感觉点亮脑海。他记起许多事来,却又一时分辨不清,不由急得大呼:“昭儿!昭儿!”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猛地惊醒,却是躺在一张板上。旁边一个孩子两三岁,长得瘦,凸凸的脑门下闪着两只大眼睛,正盯着莫之扬,见他醒来,一张小脸上立即充笑容,对旁边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道:“爷爷,师…师…动…动…”那老者转过头来,却不是百草和尚又是哪个?

   莫之扬喜极,奋力要起来,却觉得浑身疼痛,竟未能坐起。百草和尚瞪眼道:“你昨天来时已经半死了,身上经络无一不虚弱之极,好好休息罢!”莫之扬问道:“昭儿呢?”百草和尚道:“还没死!”莫之扬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不觉全身软了,连说话也没了气力,勉强笑道:“多谢大师,原来昭儿又活了过来。”百草和尚叹道:“可也说不上活着。”莫之扬惊道:“那究竟怎的?”百草和尚指着板棚角上的一道布幔,道:“安姑娘在那里休息,究竟怎么了,待会你自己看罢。”莫之扬愈发急了,调运几下呼吸,坐了起来,但觉头晕目眩,两耳轰鸣。那小孩一直站在旁边看他,这时上来将下的鞋子找出来,摆在他脚下。莫之扬忽然明白过来,呼道:“小难儿!”冯难归笑一笑,往后退了两步。莫之扬想起齐芷娇的惨死,如今这孩子既没见过爹,也再见不到妈了,不鼻子一酸,上前抱起他,哽声道:“小难儿!”落下泪来。那冯难归经常见百草和尚落泪,养成了个陪泪的习惯,看莫之扬哭了,自己也跟着哭,抱住莫之扬的脖颈。莫之扬肝肠寸断,轻抚冯难归后背,一时泪衣襟。

   百草和尚貌似糊涂,其实心中是最明白不过的,见此情景,已知齐芷娇再也回不来了,不由老泪纵横,问道:“你见到芷娇了?”莫之扬放下冯难归,叹道:“见到了。”将睢情形简略说过。百草和尚哆哆嗦嗦道:“好孩子,傻孩子;好孩子,傻孩子!”忽然暴躁起来“咣”的一下,将破桌上的一个青边大碗摔得粉碎。冯难归听不大懂,但脸上神情却极郑重,问道:“妈妈…哪…哪…”这段时间正是学着说话的年龄,百草和尚哪里善教?他小小的心里面是“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的念头,却偏生问不出来,急得小脸都涨红了。莫之扬心下难忍,拖着身子,去布幔后看安昭。

   安昭静静地躺着,神情极为平静,她心口上的匕首已经起出来了,睡得正香。莫之扬唤道:“昭儿!昭儿!”安昭一动不动。莫之扬刚放下的心不由又提起来,抓住她手,唤道:“昭儿,昭儿!”安昭还是半点反应皆无。百草和尚掀开布幔,说道:“你不用叫了,就是在她耳边放个爆竹,她也听不到。”莫之扬魂飞天外,怔怔道:“你是说她…她已经死了?”百草和尚道:“可也没死。只是她有了身孕,缺了滋养,气血已尽,加上悲痛过度,以致神智皆,经络阻断,虽是气息未绝,却听不见、看不见,不能动、不能言,与树木花草无异了。”他每说一句,莫之扬就觉得心脏被猛击一下,听到最后,再也支持不住,呼了一声:“昭儿!”又晕倒在地。百草和尚叹了一声,骂道:“活受罪,活受罪!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偏偏死了!”

   四个月后,镇山后山坳小小板棚之中,升出袅袅炊烟。百草和尚、莫之扬、冯难归三人正围着小饭桌准备开饭。锅中煮的是斑鸠汤,火里还烤着两只野。自从莫之扬来后,百草和尚、冯难归的饮食大为改善,这时虽也香四溢,却不似刚开始时那般馋不可耐了。百草和尚捏着一本药谱,念念有词。冯难归已会摆放碗箸,问道:“师父,难儿能不能干?”莫之扬笑一笑,牵出两道深深的角纹。这四个月来,他简直已瘦成另外一个人了。

   稍顷,等锅中汤煮好,莫之扬熄了火,给百草和尚、冯难归盛了,将两只烧野去了杂,剥开放在盘中。又盛了一碗汤,仔细吹得不烫了,端到板棚一角的布幔后,那里躺着依然不会动、形同“树木花草”的安昭。不过,她的小腹已高高隆起了。她虽然不会动,她腹中的生命却依然在混沌中茁壮成长,再有一个多月,她就将成为母亲。

   莫之扬将汤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半坐在上,了鞋子,伸一条腿垫在安昭颈下,从褥角上的一个小盘中拿出一竹管,极小心地撬开安昭牙关,入她喉中,轻声道:“昭儿,今天晚上我们吃的是斑鸠汤,不烫了,你吃罢。”拿汤匙慢慢地灌下去,一顿饭直喂了小半个时辰。饭后,莫之扬拿手给安昭擦嘴时,忽然见她眼角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慢慢下来。莫之扬觉得心跳都要停下了,好一会儿才叫道:“百草大师,百草大师,你看哪,她会流泪了!”

   百草和尚闻言过来,仔细瞧了一会,道:“这针炙二十四加上这两来的药,多少有些用了。安姑娘啊安姑娘,我老不死换了七副药方了,你可说什么也要好起来,别让我老不死丢人现眼!”对着安昭打拱作揖,念叨了一会,又去酝酿药方了。独小难儿陪人落泪成癖,一边给安昭抹泪,一边给自己抹泪。

   第二下午,百草和尚叫莫之扬到了跟前,正道:“我也不怕告诉你:安姑娘即将临盆,如若临盆前醒不过来,就别指望能过了这一关。”莫之扬叹息不语。百草和尚又道:“以前先师薛白衣曾有一副神方,名叫‘醒魂汤’,治的就是这个病。可惜这方子竟然不见了,老不死这几个月苦思冥想,终于想起那方子的配制之法来。”莫之扬一下弹了起来,喜道:“当真?”

   百草和尚叹道:“方子是想起来了,可惜还不如想不起来。”莫之扬道:“那是为何?”百草和尚不答,将一张树皮纸递过。莫之扬看时,却是“醒魂汤”的配制之法,竟是一百二十余味药“犀角”、“千年首乌”、“茯苓”、“雪莲”、“熊胆”、“鹿胎心”、“长白山百年老参”等等名贵药材均在其中。莫之扬一路看下去,不由得呆了,戚然道:“这些药物从哪才能找到?”

   百草和尚一生以无病不治自诩,这会儿碰上了一大难题,骂道:“啊呸,这样的方子,除了皇帝,谁还能治得起?”

   莫之扬失魂落魄,拿着那个方子呆呆不语,直到天色黑透,百草和尚已搂着冯难归睡了,他还呆呆坐在安昭前。一会儿摸摸安昭的脸庞,一会儿又抓了她的手捂在自己脸庞上,心中叹道:“老天!老天!你为何这样待我?”与安昭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一幕幕回忆起来,哪里睡得着?喃喃说道:“昭儿,你这病要是治不了,我就陪你一起死了罢了。”他不知安昭是否能听到这句话,摸摸她脸颊,冷浸浸乎乎的,分明是哭了。一股大悲凉弥漫于莫之扬的腑,便在这痛绝之中,他忽然觉得心念一闪:“除了皇帝,谁还能治得起?”

   他认得皇帝,还认得杨贵妃、太子,以及永王李璘。

   甚至,他与李璘还是金兰之

   他抓起安昭的手,捂在自己口沉声道:“昭儿,我明便走,我要去为你找药治病!有百草大师照顾你,你要住,等我取药回来!”他感到一种希望,虽然那样遥远,却分明那样强烈。

   第二一早,莫之扬辞别百草和尚,出了镇山。五月未下山,这番出来才知道天下发生了大变化。原来唐明皇率太子逃离长安后,李亨未跟随,而是招集兵马抗击叛军。公元七五六年八月,李亨在灵武城称帝,即为唐肃宗。逃到川蜀的李隆基不知详情,仍未退位,以皇帝身份颁发诏书。此时大唐二帝并存,称为历史奇观之一。米脂、缓德一带竟又为唐军夺回。莫之扬下山之后,打听到李璘行踪,原来李璘在庐山起兵,沿江东下,到了当涂(今属安徽)屯田守防。莫之扬得了消息,再不稍停,路上除了吃饭,尽是赶路,五天五夜赶了三千四百余里,到了当涂。

   怎样经过盘卡、如何进得王府,皆不细说。单说莫之扬见到李璘,李璘惊讶之极,道:“贤弟,你不辞而别,后来愚兄才知你到了睢,听说睢紧急,本拟发兵出救,可太子居然下起圣旨来,让我赶赴灵武听命。及到听说睢遭陷,愚兄以为再也见不到贤弟了!”抬袖拭泪。莫之扬不提缘何离庐山而去,只将睢城失陷经过略说一遍。李璘听得又惊又叹,扼腕道:“合城二三万人,只有贤弟一人得归,可见真有神明,垂听了愚兄祈祷!”莫之扬不再多说,拿了那张药方向李璘求药。李璘听安昭得了此等重病,心下甚感惋惜,当即差人去请太医来,为莫之扬准备药物。那太医看了药方,连连称奇,道:“禀永王,永王一路行军,刚刚安扎当涂,臣等需将药物检点,方能配此药方。”莫之扬问道:“需几?”那太医沉道:“有些药不一定就有,还需寻找,总得十,才能配齐。”莫之扬算算期,给李璘拜谢。李璘连道:“贤弟何需行此大礼?”当夜李璘设宴,莫之扬与何大广、鞠开、秦谢等人相见,勉慰他们好生建功立业。众人问莫之扬今后行动之计,莫之扬答曰等安昭病好再定。众人念及他的本事及遭遇,均恻然。独梅雪儿此时已是永王侧妃,第二见了一面,略说了些话,便再未见到。

   十如煎似熬,好容易等到,那太医却道还需两。莫之扬极为着急,却无计可施。这傍晚,忽听乐声大作,莫之扬一打听,方知原来唐明皇到了。李璘既不命他接驾,他便正好独自闷在房中,一晚上听得外面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他却觉得十分凄凉。

   第二,他正想去问那太医是否将药配好,忽然李璘到来,屏退众人,径给莫之扬作揖。莫之扬忙还礼,说道:“永王何苦折煞我?”

   李璘道:“贤弟,愚兄有事相求,万望贤弟答应。”莫之扬心里格登一下:“他若是留我在军中,我可万万不能答允。”却听李璘道:“愚兄这些话原不敢说与外人,贤弟自又别论了。”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唐明皇在马嵬驿赐死杨贵妃,从此精神恍惚,无复当年英明,天天睹物生情,见景触心,以思贵妃、哭贵妃度。太子李亨背着他在灵武称帝,他竟也无动于衷。李璘志向远大,当此之际,派人去见唐明皇,说道自己已在当涂扎稳脚跟,川蜀偏远险阻,不是皇帝久居之所,请皇帝来当涂坐镇,号令天下,重整江山。唐明皇经不住一班人劝说,来到当涂。李璘大喜,未料昨一见之下,才知父皇已非当年圣君,真真成了一个除了念叨杨贵妃便再也不知什么的老朽之物了。唐明皇带了数名道士,昨夜不顾一路劳顿,命道士设坛招杨贵妃魂魄与之相见。道士法术不灵,他见不上杨贵妃魂魄,竟哭了半夜。李璘无计可施,忽想起莫之扬在三圣中曾学得摄魂大法,即行险计,要莫之扬去为唐明皇施法,教他能见杨贵妃。

   李璘心中之计自然不能全说出,其实他还想只要哄得唐明皇高兴,让唐明皇下一道诏书颁布天下,李亨退出皇位。

   且说莫之扬听了李璘的话,知不能推让,说道:“只有一件不敢隐瞒,摄魂大法施与人身,极有祸患,皇上年老之人,恐经受不起。”李璘垂泪道:“贤弟焉知愚兄一片苦心,若不能使父皇高兴,则皇上生不如死,愚兄为人之子、为人之臣,岂能忍顾!”

   莫之扬叹道:“如此,小弟尽力为之罢。”李璘怕唐明皇认得莫之扬,当即着人为他打扮成一个道士模样,道:“贤弟,他若问起你姓名,你切不可真说。你就说你叫…对了,你既渡他与魂魄相见,便如舟船,你就说叫王舟罢。”

   莫之扬答应了,被领着去见唐明皇。却见房中搭了一座五帐篷,唐明皇端坐帐篷中的一张大上,神情委顿,再无当年观赏舞马时的英华之气。莫之扬进去拜见了,唐明皇竟不及问他姓名,只急切问道:“你会还魂之术,能让杨妃与朕相见么?”

   莫之扬依着李璘教的话,答道:“臣修炼道法,深知还魂之术。只是娘娘的芳魂能否与陛下相见,还得看娘娘本意了。”然后叫人关了帐篷的锦帘门,命众人出去,施起“摄魂大法”中的“声摄”之法,说道:“陛下心困神乏,恭请松驰四肢百骸,待臣施展法术,杨娘娘三魂七魄与陛下相聚。”唐明皇但觉浑身困倦,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似见杨贵妃正从五云中袅娜走来,不自说道:“请大仙施法,只要能让朕见到娘娘,朕什么都答应。”莫之扬见他已入彀,当下与之问答,将唐明皇引入虚幻世界。

   唐明皇朦胧中见杨贵妃在五帐内降下云来,激动得眼泪都落下来了,抢上去一把握住杨贵妃双手,哽声道:“玉环,玉环,你好狠心,怎么才来看我?”那杨玉环国天香,似比以前更为动人,这时妙目含波,嗔道:“陛下还说环儿么?当初马嵬驿一副白绫,赐死断魂树下,从此人冥两界,再难相叙。陛下思念臣妾,焉知臣妾更思念陛下。今若非王舟真人施展大法术,你我还是见不了面啊!”嘤嘤哭起来。唐明皇觉得心都碎了,忙给她拭泪,一边好言劝道:“马嵬之变,事出意外,我实在无可奈何!我本同你一起去,可是我一死不打紧,天下失了君主,安贼必然更加逞凶。环儿,自你离我去后,我哪一不如同死了一般?”

   杨玉环收住泪水,破泣为笑,搂住唐明皇,细说相思之苦。两人绵缱绻,直如从前。

   莫之扬坐在帐外,听得唐明皇念念有词,一会儿“玉环”一会儿“想死我了”内心大震,暗道:“他贵为天子,在‘情’这一字上,却与常人无异。什么是情?什么是情?竟能教人到了这步田地?”不自呆呆出神。

   却忽听唐明皇颤声道:“玉环!玉环!你不要走!”莫之扬醒回神来,凝神调运内力,说道:“念玄宗皇上与杨氏贵妃恩情难割,王舟真人请奏天神,允杨氏贵妃再留两个更次!”换了一个声音沉道“嗯,准了!”

   唐明皇大喜,语无伦次道:“这下好了,玉环,你听到了么?”接着又进入他的玄虚世界,听杨玉环说道:“我自从离开尘世,被封为仙子,道号‘太真’。玉帝赐以百萝庭、渺霞殿,遣女童十四名,侍应皆备,无复缺者。独独心中有结,难以释怀。今夕一见,不知何时能再?”明皇肠断心碎,轻嘘慢抚,自又一番绵。

   莫之扬见唐明皇又沉入梦中,悄悄站起身来。却听身后脚步轻微,原来是李璘进来了。莫之扬上前悄声道:“永王殿下,我该去了。请你命太医给我拿药来。”李璘还要挽留,莫之扬叹道:“昭儿性命便在旦夕之间,我焉能再留?”李璘道:“那你对陛下讲,太子心怀不轨,巧夺皇位,提醒他宜早下决断,废黜太子!”莫之扬摇头道:“摄魂大法不是这般用的,我已违背了自己良心,哪能还做大逆不道之事?”李璘听他如此说话,不由变了脸色,扭头不语。莫之扬道:“我现下只要猛然叫醒皇上,他必神智昏散。”李璘踌躇半晌,转出门外,命人叫太医取了药来。那太医道:“本来我的药不全,多亏皇上昨来了,我找了皇上的太医,才凑齐了这副药。公子福莫大焉!”

   莫之扬一一清点,背在身上,暗道:“我学了摄魂大法,才换来这些救命之药。是耶?非耶?”对李璘道:“两更次之后,皇上自会醒来。”出了门去,头也不回,奔出当涂界境。

   他心急如焚,不知奔了多久,天色已微微发亮,算来安昭临产已不足十了,他想:“这副药究竟能不能管用?我现下回去,用药还来得及来不及?”眼见东方出一丝晨曦,不知怎的,觉得腑间一股浊气再也压抑不住,蓦地一声长啸,划破了沉寂。天际似是更亮了一些。那浅透明的天空与黑厚的大地相接的地平线上,只见莫之扬的身影如同骏马,不停地向前奔去。

   后来人叹曰:灯下阅旧篇,古时人物尽眼前。方喜前唐兴隆年,转眼《虞美人》便凋残。赵氏宋朝起八衰,渐慰我心抚愁怨;忽然西北起狼烟,一时繁华都残卷。武穆《江红》,昏君心难染。明教发新篇,奈何不久远,胡兵入关,评词怪陈圆圆。清朝有大治,黎民有福,幸逢康乾,可惜锁国闭关,仍未挡得,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寄望太平军,未胜先骄,扼腕长叹洪秀全。

   似见前辈祖先,奔走流离,腹饥身寒。猛醒道:江山无姓,何以家传?百姓有道,只求平安。掩卷长思,意深无言。

   (全书完)  WwW.ssVvxs.Com
上一章   剑啸西风   下一章 ( 没有了 )
剑啸西风无弹窗是展飞的经典之作,三围小说网提供剑啸西风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三围小说网是剑啸西风无弹窗阅读就选之站,剑啸西风无弹窗精心整理出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