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围小说网提供龙卧亭杀人事件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
三围小说网
三围小说网 历史小说 玄幻小说 重生小说 现代文学 网游小说 综合其它 两性小说 灵异小说 幽默笑话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伦理小说
小说排行榜 言情小说 军事小说 侦探小说 经典名著 官场小说 诗歌散文 都市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同人小说 竞技小说 完结小说
好看的小说 狼性村长 工地风情 乡下舂天 美女佳韵 借种经历 异域生活 吟语低喃 妙手神织 舂染绣塌 子夜子荣 忘年之性 昭阳趣史
三围小说网 > 侦探小说 > 龙卧亭杀人事件  作者:岛田庄司 书号:20989  时间:2017/2/5  字数:46384 
上一章   第三章    下一章 ( → )
  1

  雨已经停了,却起了白雾。和田中刑警分开后,我一个人走出龙尾馆,来到木条踏板上,当我穿过龙胎馆的走廊,立刻看到阿通母女的房间已经变成了木板门,比起芦苇草帘门,看起来是坚固了许多。只是仔细一看,这个木板门,在比我眼睛高一点的地方,有龙形的小孔,和上面的格窗有异曲同工之妙。这里的建筑真是雕细琢,当我近看那个孔时,只要是个子比较高的男人,应该或多或少都可以窥看到屋内的情形。

  随着我爬上走廊,在这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可以看见中庭正弥漫着白雾。这个中庭会随着天候的不同,展现出各种不同的风貌,色彩缤纷的花朵,在天气晴朗时显得很美,即使是在雨天,也有着另一种风情。而在这种起雾的夜晚,则飘散着充幻想的香气。

  我一边眺望中庭的风景,一边慢慢爬上走廊的斜坡。当我将视线收回时,弧形的走廊上空,灯泡也呈弧形排列,因为这萧瑟的灯光,可以清楚看见中庭的浓雾像烟一样,不断往屋檐下窜入。上方整排的灯泡,使越远处看起来越是烟雾蒙,几乎看不见尽头。更高的地方,应该是说法仙寺的撞钟房吧,也几乎看不见了,只闻得到的空气,和庭园前方盛开的花朵散发出的隐隐香气。

  因为这里是山中,所以春天来得比较晚,这个时候的横滨,如果有阳光的话,应该是会流汗的天气吧。但这个村子还有些寒意,尤其是在这种气很的夜晚,会冷得令人打哆嗦,花坛中的三堇也只开了一小部分,水仙花才刚凋谢。但是,香气却到处都可以闻得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市里的花都闻不到香味。这片土地上的花,会散发出清甜的香味,若是这些花全部盛开,应该会让人非常心旷神怡吧!

  仔细想想,我们已经被卷入一件很严重的案子里了。不,应该说是我们自己选择跳进这个案子的漩涡里吧?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已经有两个人死了,菱川幸子和中丸晴美,分别是在三月三十和三月三十一。但是,在三个礼拜前的三月六,不,应该是三个礼拜又三天前,那时小野寺锥玉就死了。过了三个星期的太平日子,就在悲剧再次发生的瞬间,我们来了,这难道也是有什么因果吗?

  随着我爬上走廊的斜坡,中庭的花坛也渐渐与我眼睛同高,又慢慢变成在我的下方,这真是不可思议的经验。当我转过头去看后方的龙尾馆时,在一片雾茫茫的世界中,我可以看到那只青铜龙仍旧伫立在那里,它的对面就是我刚才所在的龙尾馆,但是当我来到这里之后,就连龙尾馆的轮廓也渐渐模糊不清了。

  我将视线拉回到前方,在自己房间前的走廊,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那里,我心想,那是谁?随着脚步越来越靠近,人影也越来越清晰,当她突然转过身来,出雪白的脸庞往我这里瞧时,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心中殷殷期盼的幻影。

  在“莳绘之间”前方的走廊,出现了一个窈窕的美丽身影。那张在灯光下的雪白脸庞正在微笑着,她那整洁的牙齿,即使在黑夜中也清晰可见。她是里美。里美在等我吗?我怀疑着这似乎不可能发生的事,但里美此刻就站在走廊上等我。

  “石冈先生!”她用略带鼻音、非常尖锐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因为灯光的关系,使她看起来像是出现在我梦中的人物,毫无真实感可言。

  “是的。”我心跳加速地回应着。难道是她搞错人了吗?我不怀疑。但她的确是在叫我,这是无庸置疑的。

  “有什么事吗?”我的心中小鹿撞,她在昏暗灯光下的脸,看起来非常亮丽,好像不是真的人一般。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笑个不停,我听到她低声窃笑的声音,然后,她突然停止了笑,并说出一句我难以置信的话。

  “我一直在等您。”

  我的头开始昏了,会不会是中庭的雾,让我产生了幻影呢?

  “一直在等我?”我一说完,她又哈哈大笑了一阵子,然后说:“是的。”她笑起来的形非常漂亮,我几乎看呆了。

  “什么?”对于我紧张的询问,她这样回答:“我要带您去澡堂。”

  这时,我反地想起了一件事,以前我也曾经被御手洗狠狠地嘲过。什么时候的事,已经记不得了,可能是我在街上看一个美女看到发呆的那次吧?那个美女突然往我这里走来,并从心跳加速的我身边走过,那时,御手洗看着我的脸,也像里美一般笑个不停,然后说了下面这段话:

  “美国有一则汉堡的广告,说有个被美女昏的男人,当美女起身走向他时,那男人心里便沾沾自喜地想:‘看吧!她一直看着我,还往我这里走过来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呢?’结果,走到他身边的美女小声地对他说:‘我的视线之所以没办法离开你的脸,是因为你的脸上沾了烤酱。’”

  这时的我,和那个脸上沾了烤酱的男人一样,感到非常失望;但仔细一想,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从昨天晚上就没有洗澡,这对爱干净的我来说,当然非常难受。可是,我并不知道澡堂在哪里啊!而且现在算是借宿,根本不好意思问:“澡堂在哪?”其实我也有点困扰。

  如果他们可以让我洗澡的话,就必须由犬坊家的人来带我去,这种差事自然会落在仓田惠理子或犬坊里美身上,所以,里美来找我,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去拿一下换洗的衣服,洗发要带吗?”我急忙说。

  “那里有肥皂,但洗发还是自己带比较好。”里美依旧笑着回答。

  我拿着换洗衣物和用巾包裹住的洗发,跟在里美的身后。走在走廊上,似乎稍微起了点风,远方的森林传来树梢沙沙作响的声音。

  和里美走在一起,感觉自己也变年轻了。她好像还无法很优雅的走路,一会儿小碎步地走着,一会儿又好像在跳舞一样,脚步变来变去。我心想,她果然还是一个孩子,每次总哈哈大笑,也是因为还年轻的缘故吧!这个屋子里不断发生一桩接一桩的悲剧,但她的样子却完全感觉不到一点点悲伤,这也是还年轻的关系吧!

  但,不可思议的是,她只有那张脸很成,让人难以相信她没有化妆,她的眼睑部分有着很自然的阴影,配上她的眼神,非常妩媚动人,笑起来的形则丽成,即使是女也很少见,门牙又白又长。不过,她的身材削瘦,手脚都很细,也没什么部,这和她瘦小的个子非常相称。她的脸和身材给人很不协调的感觉,反而成为她宛如小魔女般别具风格的魅力。

  “石冈先生!”她转过头来,用很高亢的语调叫着我的名字。

  “是。”我又开始紧张了。

  “石冈先生是小说家啊!”“是,是的。”当我回答她时,我又想起了御手洗对我说过的话:“石冈,这个国家的人民只尊敬恐怖的鬼,如果你不打算摆出作家该有的架子的话,最好就不要和人来往。”

  如果我用这种语气回答她的话,她有一天一定会像对狗一般对我吧!而且我已经算是大叔了,所以说话的方式应该再正经点。虽然对其他写书的人感到有些抱歉,但我不仅不觉得自己是小说家,也不了解世人为何要将小说家视为了不起的人物。当然我并不是在说所有的小说家,只是在说我自己而已,我只不过是个记录的人,我所出版的书,其内容大多是朋友告诉我的。

  “嗯,小说家。”我又再说了一遍。里美这时又笑弯了,我想会不会是她看穿了我在想什么,觉得有点紧张。

  “您写什么书啊?”

  “哦?就是会死人的小说,处理犯罪的小说。”

  “嗯,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明天我去书店看看好了。”她似乎以为说自己是小说家的人出的书,只要去书店就可以看得到。但是,并不是每间书店都会有日本所有作家的书,作家太多了,而且书店的架子都很窄。

  “这里有几间书店?”

  “咦?”于是她又开始咯咯地笑着,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包含文具店吗?”

  “咦?”我不懂她的意思。我是在问有几间书店。

  “两间。”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着。我终于明白她刚才的笑,是因为觉得这里是乡下地方而感到不好意思。

  “书店呐!”我喃喃自语,这里的书店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我也想去看看。“书店就是渡过这条河,在有排商店的柏油路上吗?像是主要干道的那条街?”

  “是的。”里美说。

  “那条街叫做什么?”

  于是里美又笑弯了,然后很小声地说:“贝繁银座。”

  “喔,是贝繁银座啊!”我有点大声。她便说:“不要说了。”

  “石冈先生是从东京来的吗?”

  “不,是横滨。”

  “横滨也是像东京一样的地方吗?”

  “算是吧!因为就在东京旁边。”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你有去过东京或是横滨吗?”我问她。

  “没有。”她以一种带着绝望的声调说。因为她几乎是用叫的,所以我吓了一跳。

  “这里也没有从东京来的人呢!所以,石冈先生算是稀客喔。”

  “是喔。这里的人,如果要去城里的话,都去哪里呢?”

  “冈山。”

  “冈山啊?”

  “冈山或是广岛,要不然就是松江或出云,我只去过这些地方。”

  “真的吗?”

  我感到很意外,因为她的脸长得很像都市人,我一直以为她曾经在都市住过。

  “我有些事想要请教你。”我小心翼翼地切入主题。之前发生的事,我已经从田中那边得知。但是,关于这块土地、相关人士还有因果的事,我想再问仔细些,犬坊家的人当然是不二人选。

  “什么问题?”

  “各种问题,太多了,我很困扰呢!”我一边走一边想着。

  在圆弧形的长廊走了好一阵子,我们来到可以看见龙尾馆右前方的地方,但是因为黑夜和起雾的关系,就连建筑物的轮廓也看不清楚。来到这一带,也就是龙胎馆最接近龙尾馆的部分,阿通母女所住的“蜈蚣足之间”因为在中庭的正下方,所以完全看不见了。

  从正面只能看见龙尾馆的三楼,因为很黑,所以完全看不出来是否有玻璃窗,三楼的部分就像孤零零建在中庭的平房一样,非常有趣。在上面隐约可以看见一座铁桥的轮廓,应该是通往龙头馆的,我一来到这个地方就注意到这座桥了。

  “那是桥吗?在龙尾馆上面的。”

  “对啊,是从龙头之汤的上面连接到龙尾馆的上面。”

  “喔。”

  “这里是‘四分板之间’,是菊婆婆的房间。”我们经过时,里美指着其中一间房间说。

  这里可以看到整个中庭,而走廊相对于中庭,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从这里望过去,视野宽阔又适中,就像一般房子的中庭一样,最适合卧病在的人。这里应该也可以欣赏到花坛里的花吧!

  “老婆婆已经睡了吗?”我问。

  “嗯,老年人睡得早。”里美很夸张地点点头。

  “老婆婆是在疗养吗?”

  “嗯,她‮体身‬不好。”

  “哪里不好?”

  “全身上下都不好,她以前得过肺结核呢!”然后低声音说:“现在这里还有癌症。”她用力穿着牛仔的下腹部,我又脸红心跳了。

  “这里的下面,还有也会痛。”

  “现在还有结核病吗?”

  “不,结核病已经治好了。”

  “喔。”

  小知道她是说女生殖器官还是膀胱那里得了癌症,我也不太敢细问。佳世也说她的女生殖器官有问题,还和她妈妈一起接受手术。难道说,现在的女流行生这种病吗?还是说这种病和感应有关系呢?对了,神主父子也住在这里,难道说,他们也和这块土地的因果有什么关系吗?

  “神主父子都住在这里呢!我说的是二子山先生,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们本来就住在这里吗?”

  “不!”里美突然‮体身‬无力地往前倾,用右手遮着眼睛。“现在不要谈这个话题!”她叫着。

  “为、为什么?”我吓了一跳。

  “因为太恐怖了,如果是白天的话就还好。”

  “喔,对不起。”因为她太过害怕,我只好连忙道歉。“那你明天可以告诉我吗?哎呀,我忘了你明天要上学…”

  “明天我会比较早回来,因为是星期六,中午就可以回来了。”她突然又变得很有精神。从她的样子看来,应该是还想和我谈话,我一下子又开心了起来。

  “但你要读书不是吗?听说你还要准备升学考试。”

  “嗯…”她沉思了一会儿。

  “但是,如果只是一下子,应该可以吧?”我问。

  “我要带平太去苇川游泳,那个时候应该可以。”

  “平太?”她居然还有弟弟啊,我心想。但是,天气这么冷怎么会去游泳呢?我很纳闷。

  “是鸭子。”

  “喔,是鸭子啊!”我终于明白了。说着说着,我们就到了龙头馆。在馆前有洗手间,但我并不想上厕所,所以就决定直接去澡堂。

  之前我就写过了,龙头馆是整个建筑物当中,造型最匠心独具、最豪华的。吊着灯泡的屋檐,从墙壁到天花板都是由白木建造,没有涂上任何漆料:墙壁上方雕刻了几只龙,姿势或卧或站;而龙上方的屋檐,则是在类似五重塔的组合木片上方,放上一块横板的形式。龙头馆的门是用厚木头制的,门左右对开,非常庄严;头几乎碰不到的上方有大格子窗,窗户是开着的,可能是为了要让屋内的水气散出去吧!

  在入口的旁边,挂着“龙头馆”的木牌。

  我慢慢打开厚重的门走进去,首先看到了一个小房间,灯泡的光兀自照着,比外面要稍微亮些。右边和左边都有拉门,右边门上写着“男池”左边门上写着,女池”门的上方都嵌入了玻璃。

  “这里是男池。”里美说话的声音比之前还要响亮。她打开了门旁边的开关,玻璃的小窗内便透出灯光,之前可能没有人在里面吧!

  “谢谢!那我出去的时候,是不是要把灯关掉?”我问。

  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就小跑步地往走廊跑了。

  “那明天见了。”我说。

  “好的。”她回答。

  人就是这么现实,我突然觉得待在这里很快乐,一边哼着歌,一边将门拉开,飘飘然地走进了更衣间。

  那是一个很暗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屋子里都没有光灯,全都是用灯泡,而且到处都很暗,灯火通明的地方,就只有龙尾馆的大厅和客厅。

  这种灯泡的昏暗应该是建筑家当初刻意营造的,还真的很有效果呢!因为昏暗和没有人的关系,使这里充了特有的幻想气氛,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大正时期(一九二一年—一九二五年)一直沿用至今的老旧澡堂,或是乡下地方的温泉池。

  在冷冰冰的木板上,随意放着几张木椅,板壁上也按照惯例做了可以放衣服的架子,这些全都是木造的。了拖鞋之后,觉得脚底好冰。我将衣服掉,拿着巾和洗发,将玻璃门打开,走进冒着白烟的池子后,觉得有点惊讶,因为只有这里是全新的板壁,虽然还是一样用灯泡,但因为是白色的木板,所以这里比龙卧亭其他的房间,看来都要亮得多,也可能是因为我的眼睛已经习惯黑暗了。

  我脚下踩的地板好像是天然的石头排列而成的,浴池也是以天然的石头建造,而且宽到几乎可以游泳;旁边还有一个全新的木造浴池,好像是桧木做的,只要一靠近就可以闻到桧木的香气。我先在排成一列的水龙头旁将‮体身‬洗干净,然后去泡桧木的浴池。水温恰到好处,香气也令人通体舒畅。

  我几乎要口而出:“啊!太了,太了。”但我立刻将这句话回去,因为这样说就变成爷爷级的了,而不是大叔了啊。

  享受完桧木浴,我就移到岩石浴池去了。这里的水比较热,但我忍耐着将‮体身‬浸下去。一个人独享这么雄伟的温泉,感觉非常特别。我一面泡着,一面想着佳世,她现在应该还在被‮察警‬盘问。今天晚上她可能会被带到贝繁警局吧?还是说已经去了呢?她孤独一个人,我却在这里享受泡汤的乐趣,感觉对她有些抱歉。她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希望她能早点被放回来。

  我在水中将‮体身‬翻转过来时,发现在水池的另一头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可能是因为有水气,所以刚才没发现。我在水中前进,慢慢接近那个黑黑的‮大巨‬东西。

  “啊!”我叫了一声。

  那是一个‮大巨‬的龙头,滚烫的泉水从石龙的嘴巴汩汩入浴池,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这是“龙的头”我们所住的房间,就是这只龙的‮体身‬吧!真是雕细琢的设计。

  我一边看着龙头,一边泡着温泉时,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建造岩石浴池的大小石头都很旧,但是只有在龙头左下方的一颗石头感觉很新,不管它了,可能是这里最近才刚整修过吧!

  2

  第二天是晴天,我走到房间外一看,早晨的阳光已经洒在中庭的草地上了,发出蓝蓝的光芒,让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中庭前方靠近走廊的花坛里,三堇已经开始绽放了,其他的花则还没开。今天开始是四月了,马上就要进入花季,但这里的海拔比较高,春天来得比较晚。

  没有人邀我一起去吃早餐,隔壁的“里板之间”静悄悄的,我试着对屋内叫了一声,但是没有任何回应。我正烦恼着会不会供应早餐时,就看见仓田惠理子从龙尾馆那里匆忙地爬上来,并对我说:“石冈先生,请去吃早餐!”我和她简单地打了声招呼。今天是很舒服的星期六早上,馆内仍然弥漫着植物的芳香,我在庭院里看到了行秀,才想起今天没有听到钟声,可能是星期六所以休息吧!

  我来到龙尾馆的大厅吃早餐,所有的住宿客都到齐了,但还是没看见佳世的身影,她好像昨晚被警官们带去‮察警‬局了。接着,我又开始搜寻里美的身影,她应该是去上学了,也没看到她。

  我坐在二子山增夫的旁边,因为那个位置是空着的,前方是阿通母女,那个孩子还是和平常一样,一边看着图画书,一边发出声音,隔壁是松婆婆,她正在和孩子玩。我想,每个人都会想问这个孩子的父亲在哪里吧?

  我可以听见松婆婆问小雪说:“小雪,你的爸爸在哪里啊?”那个孩子便用很开朗的语气回答:

  “我的爸爸是天上的星星。”

  二子山看到我来到他旁边,便抬起正在看报的脸,连忙和我打了声招呼,然后又继续低头看报。他将老花眼镜稍微往下拉,一会儿用眼镜,一会儿不用眼镜读报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笑。坐在他对面的儿子一茂也和我说了声早,声音带着点鼻音。他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和别人打招呼时总是堆笑容,看起来也觉得非常容易亲近的样子,很有人缘,但他的‮体身‬好像不好。

  “你总是一直开着暖炉,这样马上就会感冒的。出云大社的神主每天天一亮就要洒水净身,如果是你的话,可能已经死了吧!”他的父亲对他说。

  做儿子的一点也没有不悦,只说自己是过敏。这并不关我的事,重点是,他们的房间有暖炉。

  一茂虽然体质虚弱,但好像很喜欢小孩,他正在读着像是祈祷文之类艰深的书,但他不时会抬起头来对小雪说话。

  “小雪,那是什么?”

  “河童。”

  小雪回答他之后,他便很夸张地将‮体身‬向后仰“河童啊?好恐怖喔!叔叔没吃过河童耶!”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询问正在为大家服务的犬坊育子,得知佳世果然在昨晚被带到贝繁警局去了。我对女主人说,昨晚泡过澡感觉非常舒服,并向她致谢。

  “墙壁的木板很新呢!”

  “那是桧木,为了要让客人闻到桧木的香味,所以每年会换一次。这是经营旅馆时留下来的习惯,所以我们也一直为客人提供这样的服务,但最近资金越来越周转不过来。”她一边苦笑一边说。

  我觉得很感动。桧木浴池本来就要这样做,才能享受到它的香气,虽然确实是有点奢侈,但它的香味还真是

  二子山增夫仍继续看着报纸,他头也不抬地对我说:“樱花已经开到山口县了。”好像是什么大新闻似的。

  “是吗?”因为我并不关心这件事,所以只是应付式的回答。

  “这样看来,今年这里或许可以早点看到樱花了。”

  “是吗?”

  “往年这里要比别的地方晚十天呢!这样一来,今年或许可以比较早看到。”

  “是吗?”

  “我想可能是九州今年开得早吧!”

  吃完早餐后,我走到中庭。我没穿自己的鞋子,而是从龙尾馆到龙胎馆之间的走廊的木屐箱中,拿出一双印有“龙卧亭”字样的木屐穿上,走下石阶来到中庭。绿油油的草地几乎让人目眩神,包围这块草地的建筑物都很矮,而且有一边还比这片草地低,所以中庭可以充分照到阳光。我踩着的草地已经开始干了,但整体而言还是的,我尽量不要走在草地上,而是走在沿着花坛的小径。

  小径是条以石头铺成的路,当龙胎馆的走廊和中庭的高度一样高时,这个走廊,或许应该说是屋外廊道(因为太窄了),就沿着前方绕了一圈回来。龙胎馆立在石墩之上,并以高台的龙头之汤为目标,慢慢延伸到比中庭还高时,这条小径也又延伸到石墩上,和龙胎馆一起往上攀升。也就是说,穿过这条小径就可以到达龙头之汤。

  另一方面,沿着花坛的小径也延伸到了龙头馆的山脚,也就是石墩下方后面,这里的石墩上有石阶,所以从这里也可以到龙头之汤来。

  真是巧夺天工的设计,建筑物本身的造型别树一格,连中庭的结构也很独特,从中庭或走廊看到的法仙寺撞钟房、周围的树林,还有山的森林,都非常地美。龙卧亭就像是将此地所有的美景都融合在一起,在远离尘嚣的深山里静静地矗立着。会构想出这种建筑并实际建造它的,一定是对这块土地非常感兴趣的人,应该就是前一代主人犬坊秀市吧!现代人大多对都市比较向往,但以前的人却是对深山乡下有兴趣。

  我俯瞰着花坛,又走了一会儿。虽然在阳光的照耀下感到很暖和,但是一进到屋里,就觉得很冷了。现在的天气还是这个样子,不过早开的花朵已经零星绽放,今天比昨天开得多,昨天又比前天开得多。

  我好像听到了从哪里传来的小孩笑声,抬头一看,在缓缓起伏的草地上,有一个小孩子快要跌倒似的跑着。那是小雪,她的妈妈阿通则慢慢踩着石阶从龙头馆走到中庭来。

  “婆婆!”小孩子一边叫着,一边直直的穿过草地。

  我往她跑的方向一看,在走廊的向处,有个穿着和服的老太太孤独地坐在那里。那是一个瘦小的妇人,因为她就在草地的正中央,所以刚才没有发现。我们还未互相介绍认识,因为是在“四分板之间”前方的走廊,所以她应该就是昨晚里美所说的“菊婆婆”吧!听说她现在正在疗养。

  “我拿到这个了!”小雪的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一边举一边跑。

  我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因为也没别的事,所以就走到小径上,不知不觉往老妇人那边走去了。

  “是恐龙喔!”小孩大叫。

  “啊!不可以!小雪,不可以!”老妇人用沙哑的声音,慌忙地叫着。

  她应该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叫出声的,但这个声音还不到小孩音量的一半,我靠近她,想听她在说些什么,因为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可以呢?

  小雪来到走廊的另一头,将手按在走廊的边缘,但老妇人却将脸转向另一边去,刚好就是我的方向,一直盯着看。

  “你看!”小孩子将恐龙玩具拿到老妇人面前,还一边摇晃着。

  “不可以唷!小雪,你如果到我旁边来,会被传染喔!离我远一点,到那边去玩!”

  “是恐龙耶,是惠理子姊姊给我的喔!”小孩子根本不听老妇人说的话。

  “是吗?是恐龙啊?好恐怖喔!婆婆不能摸,婆婆生病了,‮体身‬不好呢!”

  “一点也不恐怖,很可爱耶!我在电视上看过恐龙的宝宝喔!有那么大一颗蛋喔,然后就破了,小恐龙就从里面爬出来了呢!是粉红色的耶,它妈妈就跟它说去那边,好可爱喔!”

  “不要对婆婆说这些!”阿通从后面走过来对小雪说。

  “啊!阿通小姐,不可以让小孩子靠近我喔!”老妇人对阿通说。

  我靠近老妇人,不经意地看到她布皱纹的脸,还有长了斑的手背。因为她一直看着我这里,所以我便走过去向她点点头。不可思议的是,她并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眼睛还是一直看着我,但眼球的部分带有一点灰色。

  阿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妇人,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稍微往我这里靠近,小小声地对我说:“她是菊婆婆,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然后又回到老妇人那里,稍微大声地说:“菊婆婆,他是石冈先生,是从东京来的小说家大师。”她几乎是用吼的介绍我。

  平常很少有人叫我大师,我觉得很惶恐,又再次鞠了个躬“您好,我是石冈,打扰您了。”

  老妇人的脸上浮现了微笑,一种觉得不好意思的奇怪笑容。但她的眼睛还是看着别的地方,就像阿通所说的,她好像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你,远道而来,辛苦了。”她好像在行大礼般,将骨瘦如柴的‮体身‬慢慢往前弯。

  看她的样子好像很痛,于是我大声说:“请不用客气了。”

  “阿通,不可以!把小雪带到那边去!”老妇人又阻止小孩靠近了。

  “菊婆婆,您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阿通也大声地说。

  “不,还没好,我的‮体身‬还是很差,传给小孩子就不好了。”老妇人拚命地摇着头。

  “是吗?”

  “婆婆…”小雪好像还想和老妇人说些什么。

  “小雪,拜拜了,拜拜喔!”

  小孩子虽然脸疑惑,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说“拜拜”并挥一挥手。

  我和那对母女一起离开被阳光照着的走廊,但我仍觉得很纳闷,菊婆婆就像里美所说的,好像得了癌症,而且也不好,现在我看眼睛好像也不好,但是这些病都不会传染给别人啊!虽然她过去得过肺结核,听说也已经痊愈了。整躺在上睡觉的老人,应该是无聊没事做,希望有个人陪她聊聊天吧!为什么会不希望别人靠近她呢?难道她以为她的肺结核还没好吗?

  离开走廊之后,我转过头去看了看她所住的“四分板之间”因为是养病用的房间,所以这里也应该换上像是阿通母女房间的木板门,避免让屋外的空气跑进来,但我看到的还是芦苇草帘门,只有在上方的格窗部分,好像用三层板封起来了,仅仅在格窗的部分改造成病人专用的结构。

  因为芦苇草帘门是掀开的,所以我看见两叠大的房间内,摆着一样很珍贵的东西,好像是古时的武士在自己家中放置的刀台。因为太远了,所以看不清楚。我将头转回来,询问走在我旁边的阿通。

  “那个婆婆的房间里有像刀台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啊?”

  “啊!那是造型奇特的琴呢!”她居然知道那是什么。

  “造型奇特的琴?”

  “是的。”

  “那是什么?”

  “听说这间屋子里以前住了一位做琴的师傅,手艺湛,他会用梧桐树制作普通的琴,但是也会用各种材料制作造型奇特的琴。你看到的那个就是其中之一,好像是叫做‘箜篌’,是仿平安时代的琴制作的,造型像是竖琴,听说以前传到日本的琴就是那个样子。你可以去问育子小姐,她非常清楚。这间屋子里还有很多各式各样的琴呢!感觉就像是琴的博物馆。”她说。

  “里美小姐也知道这些吗?”

  我问她,她做出思考的表情。

  “是的,我想里美应该也知道。”她说。

  “那做琴的人现在应该不在了吧?”

  “那是上一代的事了,所以已经不在了。”

  “是过世了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说。

  我回头一看,那个菊婆婆就像一座放在阳光下的小雕像,一动也不动。我还想问阿通关于小野寺锥玉失踪的事。

  “小野寺女士是在三月六失踪的吗?”

  “是的,好像是吧!”

  “在五点多以前,她都和大家在一起吧?”

  “是的,在龙尾馆的客厅和大家一起喝茶。”

  “大家是指?”

  “锥玉女士、菱川小姐、松婆婆、我还有小雪,惠理子端茶进来时,也留下来聊了一会儿。”

  “里美呢?不在吗?”

  “里美也和惠理子一起端茶进来,但只待了一下子。”

  “是吗?然后呢?”

  “然后快六点的时候,我就说我要回房间…”

  “为什么快到六点的时候就要回房间?”

  “要祭拜祖先,我总是在六点准时在佛坛前拜拜,这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原来如此。”

  “然后我站起来,锥玉女士也站起来,我们两人一起来到走廊前,我往龙胎馆的方向走,但锥玉女士却从木屐箱中拿出木屐穿上,然后就往中庭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

  “正确的时间是?”

  “应该还不到六点五分吧!”

  “三月六的傍晚六点五分前…之后还有人看过小野寺女士吗?”

  “没有。”

  “菱川小姐呢?”

  “她说她后来就直接从走廊进入龙胎馆,然后又绕到走廊,边眺望中庭,边走回自己的房间。”

  “自己的房间是指?”

  “龙额之间。”

  “她当时有看见小野寺女士在中庭吗?”

  “她说没看见。”

  “那是几点左右?”

  “听说是六点多一点,大概是五分吧!当时,神主二子山先生也到走廊眺望中庭,他说在走廊上还遇到了菱川小姐。”

  “二子山先生也没看见小野寺女士吗?”

  “没有。”

  “那小野寺女士到底去了哪里呢?她有说她要去哪里吗?”

  “没有,她只笑着说要出去一下,然后就小跑步走了,我以为她会马上回来,她应该不可能走远的,因为那个时候…咦?”她看着远方的花坛,发出了叫声。

  有个瘦小的人影正爬着石阶上来,出现在花坛的另一端。

  “坂出先生!”在阿通说出口的同时,坂出先生也大叫:“小雪!”于是小雪便跑了过去。

  “爷爷!是恐龙耶!”她又向坂出报告。

  “是吗?”他一面说,一面张开双手抱住小雪,两人叽哩咕噜说了一会儿,好像是在谈恐龙吧,我们也赶快跟了过去。

  “您回来了啊!”阿通说。

  “阿通小姐,我真是倒霉透了。”他说。我走过去向他点点头,他也笑着对我点点头。

  “您刚从警局回来吗?”我问。

  “是啊!”他好像觉得受够了似的,但他的脸上并没有疲态,眼镜后面的眼睛也带着笑意。

  “您有遇到二宫小姐吗?”

  “二宫?那是谁?”他牵着小雪的手问我。

  “和我一起来这里的那个女孩,她也是昨晚被带到警局去,和您一前一后去警局的。”

  “不,我没碰到她,她怎么了?”

  “她挖出了小野寺女士的手腕,您没从‮察警‬那里听说吗?”

  “没有,是在哪里挖到的呢?”

  “苇川旁边的樱花树下。”

  “为什么会在那样的地方?”

  “是第六感,当时我也和她在一起。”

  “喔,那她被怀疑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时,有人在叫小雪,她回答:“来了。”就又跑过去了。原来是仓田惠理子站在龙头馆的石阶上叫她。这个孩子人缘很好,很外向活泼,而且又很乖。

  “那我先告辞了。”阿通向我们鞠了个躬,追着小雪往龙头馆走去。

  “是怎样进行调查的?有对你说什么很难听的话吗?”我因为担心佳世,所以问他。

  “没有,倒是没有对我说什么难听的话,或许因为我年纪大了吧!他们说话一直都很客气。”

  “昨晚有怎么样吗?难道真的住在拘留所…”

  坂出笑了“怎么可能,他们又没有拘捕令。昨晚我睡在‮察警‬指定的旅馆,他们很有礼貌地接送我,等今天早上吃过饭后,有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官就来了,他说可以回去了,便用车子送我回来。”

  “是吗?那他们都问你些什么呢?”我问。

  坂出缓缓将双手抱,突然看着我的脸。“总之,就是要我承认我看错了,说我上了年纪,头脑不清楚了,所以没看见的事也信以为真。”

  “你曾说,你亲眼看见玻璃窗内的菱川幸子,是在弹琴的时候被击倒的。”

  “是的,我看见她弹琴弹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向后仰,然后倒下。”

  “那你是怎么回答‮察警‬的?”

  “我说我绝对不可能看错。”坂出说话很有魄力,他对于自己所看见的东西非常有自信。虽然看起来是个好好先生,但我想他也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喔…”

  “我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

  “咦?你的年纪有那么大了吗?”我还以为他只有六十岁左右,他瘦小的‮体身‬看起来非常健壮。

  “是的,但我的头脑和眼睛都还很好,而且到了这个年纪,我也没必要说谎吧。”

  “嗯,是啊!”我附和他。

  “总之,他们就是要我承认‮体身‬不好,说我看错了。”

  “是啊!说到这里,我是这样想的…”我有些犹豫,便慢慢将我所想的事情说出口。这是昨天晚上睡觉前突然想到的,我想说给别人听听看。

  “会不会是在琴的里面装上手,只要弹某一琴弦,就会触动扳机?”

  坂出慢慢点点头。“好像只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也对‮察警‬这样说。”

  啊!我心想他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那,结果呢?”

  “他们说绝对不可能。因为他们将被烧毁的琴带回去,彻底检查过,没有发现这种装置。”

  “没有这种装置啊?”

  “他们很肯定的说没有,而且凶器是猎的子弹,并不是手的,还是昭和初期的子弹。”

  “为什么凶手要故意用这种子弹击?这种子弹只能用猎打吗?手不行吗?”

  不知道为什么,坂出并没有附和我讲的话。

  “不行,当然也不是不能从出,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来福的痕迹了,即使有,弹道也不一样,这些都是问题呢!我也想过这些事,我觉得应该还是琴里有机关,火灾时,我们看见琴烧起来了,也替琴灭了火,但当时我们并没有去检查琴的里面,所以那个时候,琴里应该还有机关吧?在福井他们三个‮察警‬来这里之前,会不会有人偷偷跑到三楼去从琴里的机关取了出来?”

  “原来如此。”我很佩服坂出,我居然没想到这些。

  “那间房间的门锁是我们坏的,所以后来就关不起来了。从下面的那个走廊进入,往三楼走或许不容易,因为厨师们就睡在一楼,但是,这个屋子的上面有那样的桥,从龙头馆过桥就可以到龙尾馆的屋顶,如果从那里的门进入,再走楼梯下来的话,马上就可以到三楼的现场了。”坂出将上半身转向后方,指着桥说。

  “原来如此,是有可能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住在龙胎馆内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但是‮察警‬也坚决表示绝不可能。首先,从那座桥要进入龙尾馆的门,那天晚上是上锁的,听说钥匙是由守屋保管。”

  守屋吗?可能是他吗?

  “而且,也完全找不到琴的内部有装过机关的痕迹,如果有的话,一定看得出来,即使是变成了碎片也看得出来,他们很有自信地说。更何况,就算是烧焦了,整体的形状仍然保留着,所以应该也看得出来!”

  “没有装过任何机关吗?”

  “听说完全没有,只有子弹是生锈的,他们说最关键的是,如果是使用这种装置,就会变成近距离击,菱川幸子的脸上应该会出现大量的硝烟反应。”

  “对啊!没错!”我说。田中也说过同样的话。

  “但是,菱川小姐的脸上一点火药也没有。”

  “对啊,昨晚的中丸小姐也是一样。”我说。

  “对,听说中丸小姐也死了。这样一来,我也松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

  “至少能证明中丸小姐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他们就不会以为我这个老头是凶手了,或者以为我是凶手的同伙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我又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和现场的情形详细地说了一遍。

  “又是密室杀人呢!这次死者旁边还有人呢!不过,没有出现硝烟反应,就不可能是身旁的人开的。假设凶手是在中庭开的话,却又像个透明人般没有半个人看见,而且也没地方可逃。从‘蜈蚣足之间’来看,地面的左边有石墩挡着,爬上走廊后再往左走,会碰到二子山先生;如果往右逃,只要一进屋子就会看到刑警;如果不进屋子往左逃,又会碰到守屋;不进屋子往右逃,也会碰到里美;即使想要爬上石阶到中庭去…”

  “我和二宫小姐当时就在那里。”

  坂出笑了笑,然后立刻收起笑容。“又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呢!但是,如果想到中丸小姐父母的心情,就笑不出来了。可是,子弹应该有穿芦苇草帘门吧?”

  “田中刑警说好像没有,这个芦苇草帘已经被带回‮察警‬局调查了,但是上面没有发现被子弹打穿的痕迹。而且,阿通当时还在芦苇草帘上挂了衣服,就连衣服上也没有弹孔,田中是这样告诉我的。这样一来,凶手是从哪里开的呢?因为没有硝烟反应,会不会是从中庭开的呢?刚好没有中芦苇草帘。”

  坂出双乎抱。“我记得刚才你说,中丸小姐头部的这里被击中。”

  “是的,她的头发还沾了血。”

  “那不就是头顶吗?这样应该就不是从芦苇草帘门进来的了,会不会是从她的正上方呢?”

  “天花板!”我不大叫,天花板!我没想到居然是天花板。

  “我们去现场看一下吧!”坂出说完之后,便迈陶步伐。

  我们本来是沿着花坛走的,现在往右转,快步从石阶走回去。走下石阶时,我们看见阿通母女正要走进自己的房间,

  “阿通小姐,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的房间?”坂出叫道。

  “好,请进。”阿通也大声回应。

  坂出在走廊的下方掉鞋子,我也在同样的地方了鞋,走到“蜈蚣足之间”前方的走廊。

  “啊!已经换成了木板门哪!”坂出说。

  “装了这个以后,房间变得好黑喔!”小雪说。

  我们先进入两叠大的房间,将门关上后,确实很暗,必须要开灯才行,所以我们还是将门开着。榻榻米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了。

  “这里吗?你居然可以不换间屋子呢!”坂出说。

  “是,因为只有这间有佛坛。”阿通回答。但坂出根本是随便问问的,他一直在看着天花板。

  “阿通小姐,房间里有没有扫把?”

  “有,我去拿来。”

  “麻烦你了。”坂出说完,她就走到里面去了,立刻拿了扫把回来。

  坂出拿着扫帚的部分,用握柄的前端“咚咚咚”地戳着天花板,这样看起来似乎很好笑,惹得一旁的小雪呵呵地笑着。小孩子就是喜欢热闹,不管是什么事情。

  “不行,这天花板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有暗门之类的东西。”坂出非常失望似的说完,就将扫把啪答一声丢在榻榻米上,再将扫把还给阿通。

  “咚咚咚咚地敲呢!”小雪对妈妈说。

  “天花板是实心的,应该不可能从这里。”

  “‮察警‬也调查过天花板。”阿通一面说着,一面将扫把拿回房里。

  我往开着的拉门内一看,发现房间内的用具很齐全,真令人羡慕,有瓦斯暖炉、瓦斯炉和水槽。

  “是吗?‮察警‬也来查过啊!那就不是从天花板了,到底是从哪里呢?”

  “我们的头不是这样吗?在‮体身‬向前弯的时候,打中这里的话…”阿通说。

  “是吗?可能是这样吧!”坂出又双手抱着了。

  “这和小野寺女士的情形很像呢!”他说。

  “小野寺女士也是?虽然说中丸小姐也是被杀的,但小野寺女士是在外面被杀的,不是吗?”我紧接着问。

  “话是没错,但是她失踪了。我和她在那边的走廊分开之后,她就爬上石阶,然后在半路上就失踪了。”

  “啊!”我吓得叫出声来,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失踪是怎么回事?”

  “在那之后,很多人都在眺望中庭呢!二子山先生、菱川小姐、中丸小姐还有我,那一天,大家都在欣赏中庭的风景。”

  “但是谁也没看见小野寺女士?”

  “谁也没看见。”

  “她不是出去了吗?”

  “那一天她并没有出去。”坂出说。

  “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那一天,门口来了食品店的轻型汽车,育子小姐、仓田小姐都在门口。如果小野寺女士出去的话,她们应该会知道,因为她们待在那里好长一段时间。如果小野寺女士是往厨房走的话,守屋和藤原就站在门口看着外面。和这次的情形一样,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应该有人会看见,而要从龙卧亭走到外面去,除了这道门,没有别的路了。当然,要是爬上那座山,是可以通往法仙寺啦,那又另当别论了。但是,她没有理由要这样做啊!”“喔…”这又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这次不是凶手,而是被害者不见了。

  “对了,太太。”坂出对身旁的阿通说:“你们三个在这里并排坐着,双手合十向佛坛祭拜时,中丸小姐就这样突然被击中了吗?”

  “是的,她就这样默默地倒向我和小雪这边,我在那一瞬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的,是‮察警‬跟我说了以后,我才知道她是被子弹击中的。”

  “你没有听到声吗?”

  “没有。”她摇摇头。

  “咦?没听到?”坂出很惊讶的说。

  “是的,我完全没有听到。”

  “没听到声吗?”

  “没有。”

  “那中丸小姐是静静地向你靠过来的吗?”

  “是的。”

  “没有声?石冈先生,你呢?你在上面有听到声吗?”

  “我也没听到。”我说:“我完全不记得有听到,我只听到她突如其来的惨叫,才发现的。”

  “没有人听到。”阿通说。

  “没有人。”小雪跟着说了一遍。

  坂出非常震惊,他似乎吓呆了,双手抱着不发一语。

  3

  从阿通、小雪母女所住的“蜈蚣足之间”出来时,我们在走廊上和脸色苍白往龙胎馆走的犬坊一男碰个正着。犬坊完全没有看我的脸,就对着坂出说:“坂出先生,事情不好了!”

  坂出将手搭在犬坊肩上说:“怎么了?”

  “刚刚有人通知,中丸小姐和菱川小姐…”

  “中丸小姐和菱川小姐?”坂出发出惊讶的声音。

  这两个人不是死了吗?已经死了的人,还会有什么事呢?

  “这两个人的尸体被偷走了!”犬坊的眼睛睁得像弹珠一样大。听到这个消息的坂出和我,以及牵着小雪的阿通,也同样睁大了眼睛。太出乎意料了,所以非常令人震惊。

  “被偷?”

  “是的。”犬坊以哀求的语气和眼神说,看起来像是在讨好上面的人。

  “从哪里被偷的?”

  “听说是巡警森安先生的家,他刚从‮察警‬局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要把她们两个合葬,就将尸体放入棺木之中,暂时放在森安先生家的另一栋房子里,今天或明天,他们的亲人就会开车来载走了。但是,今天早上一看,发现两具尸体居然都不见了!”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事!”坂出叹了口气说。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

  “我也是。”犬坊也说。

  “偷走尸体要做什么?是谁偷走的呢?”坂出似乎有些生气地说。

  “现在已经十点了,为什么之前都没说?应该更早就知道尸体被偷走了吧!”

  “嗯,是的。可能是觉得事情很严重,所以才没说吧!‮察警‬保管的尸体居然被偷了,说出来有点失面子!”

  一旁的我也因为事情太夸张了,而觉得目瞪口呆。

  当我正想嘴时,看见有些面的那个法仙寺的女人,突然站在走廊的木条踏板旁。坂出和犬坊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我正要和他们说话时,她突然脸色苍白地大叫。

  “谁来一下!我们的舍有奇怪的东西!”

  坂出和犬坊听见,都吓了一跳,将脸转过去。

  “怎么了?”犬坊问。

  “你们快来,如果有年轻人的话,也一起来!我们的舍有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犬坊明明自己也脸色发白,但是看到别人慌张的样子,反而镇静下来了,慢慢地走下走廊。

  “快点!快点!年轻人也一起来!”

  女人开始小跑步,绕过龙尾馆的转角往门口走。坂出和犬坊转过头看着我,让我怀疑自己算不算是年轻人,但我还是决定和他们一起去。阿通母女则留在屋里。

  穿上鞋子之后,我们一开始是快步走,后来就变成小跑步,一直追着法仙寺的那个女人,她已经走出大门,爬上了碎石子坡道,非常匆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天的阳光很烈,天气很暖和,我往天空一看,几乎是万里无云。

  “为什么不打通电话来呢?只要一通电话就解决了。”犬坊在一旁喃喃自语。

  “她想,如果打电话的话,可能没有人会来吧!”坂出回答。

  女人头也不回地默默拚命往上爬,然后进入法仙寺的山门。在这里,她回头看了我们一次,就直接走上石阶了。她走得非常快,当我接近她时,发现她好像在气又好像在啜泣,从喉咙里不断发出声音,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爬上石阶,打开木门,我们来到碎石子的院内,今天地上没有积水,上午都在阳光的照耀下,比昨天显得更宽敞。她穿过院内,直接往家中走去,她似乎不打算向我们解释什么,只想赶快让我们看那东西。

  穿过玄关前方,沿着古老的式木板墙壁走,再往左转后,有一个小花坛,但花几乎都还没开,龙卧亭中庭的花开得比较早。我们穿过好几个用石块围起来、造型简单的花坛,在大大的八角金盘叶子那一头,看到一个大型的舍,铁丝网上到处都是白色的,里面只有几只,空间非常宽敞。

  我正觉得叫声很吵时,对面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头戴登山帽的驼背老人走了出来,那是我认识的住持。

  “爸爸!”女人脸色苍白地大叫。“不可以!你要是又昏倒了怎么办?”

  她好像很怕她父亲又昏倒,所以才会那样慌慌张张地跑来找我们吧。

  “没关系。”老人说。“一开始就知道的话,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你仔细看过了吗?”他的女儿问。

  “不,我现在正想要去找人来。”老人无打采地说。

  他的声音、表情在我看来都很悲伤。困惑、难过,还有无处可发的愤怒,这些情感纠结在一起的结果,使他看起来已经完全虚

  “总之,我想要去打个电话。”

  “让这些人先看看那是什么吧!”

  “有什么好看的…”老住持很悲伤的说。

  到底是什么事呢?我往舍的铁丝网旁靠近,因为太阳光太强了,所以被板子围起来的舍内看起来非常暗,虽然我的眼睛已经习惯了上午强烈的阳光,但是我看见,在黑暗中好像有个很大的东西倒在那里。舍角落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似乎被只们用力地踩过,上面沾了沙子、羽,已经变得非常脏了。

  “这里一直都上着锁吗?”坂出将舍的门打开,右手抓着门,就这样问着女人。

  “没有,就是用个门栓…”她示范给我们看。我担心这样会不会破坏指纹,总之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金属门栓,因为这样,所以任何人都能打得开,我回头一看,住持正站在屋子的后门。

  坂出走进舍,犬坊也跟了进去,我在想,我要把这些情形写下来,所以我一定要亲眼目睹,也就跟了进去。屋内飘散着舍特有的臭味。

  “啊,这下子事情严重了!”最先进去的坂出说。

  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犬坊连忙往右转走出去,慌慌张张和我擦肩而过,因为他的动作很急,那些很怕被他踩到,在舍中叫着四处逃窜。

  我站在坂出背后,看见在舍角落最里面的地方有个东西。最先看到的是花的金色布料,不,原本应该更鲜,因为上面沾了白色的和泥土,所以布料变得又黑又脏,这很显然的是女人穿的和服。和服的下摆掀开,可以看到应该是人的脚,是女人的脚,因为脚上穿着袜子,腿也出了大半截。女人所穿的白袜子、小腿和膝盖附近,全都沾了泥土而变得很脏。手也是一样,从原本应该干净的和服袖子中出来的手,也全都沾了泥土,这个样子看起来很悲惨,让人觉得心痛。

  是尸体,虽然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不会错的,那是年轻女人的尸体。是谁呢?我顺着和服往上看,突然觉得骨悚然,因为尸体上面没有头。

  “这可能是菱川小姐…”坂出低声说:“是谁会做出这么心狠手辣的事?”然后他双手抱,走出舍。

  坂出完全没有用手去摸尸体,也没有蹲下来看,我原本想要仔细观察的,但是因为尸体的样子太可怕了,根本没有心情。

  “真的是尸体吗?”女人歪着头问坂出。

  “是的。”坂出一回答,她就发出惨叫:“啊!为什么?是谁干的好事?”

  “总之,必须保留现场,所以,你要将所有的都赶出来。”

  “啊!我们很少这样做呢!”女人说。

  “这个事情非常严重,所以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让那些去啄尸体或是踩尸体了,要保持现状,尽快请‮察警‬来看。”

  “那就不好意思了,我要将赶出去了,它们应该不会跑远吧!”

  “饲料和水放在附近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住持先生呢?”

  “他说要打电话给刑警。”

  “是这样啊!那石冈先生、犬坊先生快来帮忙。”

  于是我们三人便进入舍.将全都赶到外面。最后由坂出将大型的饲料盒和装了水的盒子拖出来,再将门关回去。这样一来,至少尸体不会被的脚踩。

  我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并不只是因为将赶出去的运动,和近距离看见尸体的亢奋,而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尸体有种恐怖的魅力。因为头不见了,所以有不寻常的感觉是理所当然的,但这个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我思索着,然后终于慢慢明白了:第一,尸体身上的衣服是松开的,无论怎么看,那具尸体里面都好像没穿衣服,所谓的衣服并不是指内衣,而是指女和服下所应该穿的衣服,但是我不知道那个叫做什么。尸体身上好像就只披着一件和服,带也是绑得松松的,下半身看起来好像是体,这就是原因之一。

  这个证据就在于带的打法,带打得并不正确,只是简单的随便打个结,这可能是不懂带打法的男人的杰作。因为带绑得很松,所以和服的下摆是敞开的,尸体的腿出了大半,几乎可以看见她的私处了,但部却裹得很密。

  第二,是尸体看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将尸体搬来这里的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先将尸体身上的和服掉,做了一些恶作剧之后,再将和服随便帮她披上,然后简单地将带打结。尸体不寻常的样子,发现的人一定都会这样感觉,虽然大家嘴里不说,但心里好像都在想这件事。

  刻意将年轻女的尸体偷走,然后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做了寡廉鲜的事情,再将几乎是半的尸体丢弃在舍,当我对做出这种恶行的凶手感到愤怒的同时,又对凶手阴暗的个性感到莫名惶恐,这种感觉我还是头一遭。这次的事件和我之前看过的案子型态不同,我心中暗暗这样想。

  为什么是在舍?这点让人不明白。这应该和那个男人的羞心无关,我从来没听过将尸体扔在舍里的。如果要分析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臭吧!由于舍的味道很重,所以我们刚才几乎都没有闻到尸体腐败的臭味,如果从这一点来思考,这里的确是丢弃尸体的好地方。

  由于住持的通报,福井和铃木脸色铁青的赶了过来,然后命令穿着制服的‮察警‬将舍用绳索围起来。但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人会来,即使不这样做,也不会有人闯进去。不久之后,几个穿着白衣的男人赶到,将没有头的女尸抬上担架载走了。

  负责看守尸体却被偷走的森安巡警也混在这一群人当中,他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在角落显得很畏缩的样子。其实福井他们也一样,因为自己的同事发生让尸体被盗走的事(即使是没有经验的新人,也很少会发生这种蠢事),要是随便讲话,反而会引来更多麻烦,因此才更加警戒吧!他们都不太说话。

  ‮察警‬们越来越困扰,这次没有人说在远处看到案发当时的情形,也没有人去哪里挖出一只手拿来,他们过去唯一的搜查方法就是,将说出不同言论的人带回警局里严格侦讯,好像不用这个方法就会感到非常无聊似的。因为没有办法,他们只是简单地问了我们发现尸体的情形,然后就默默地采取指纹、脚印。其实,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法仙寺的住持父女,‮察警‬可能会仔细盘问他们吧!

  总之,在我看来,经验丰富的他们使用的基本搜查招数已经碰到瓶颈了,因为束手无策,所以看起来很虚。这次的事件已经超出他们的想像力范围。也因此,我不想再和他们打交道了,便决定赶快回龙卧亭去。坂出仍留在现场好像要帮忙的样子,还是说,他希望‮察警‬来问他有什么想法吧?

  4

  我慢慢走下法仙寺的石阶,一面走一面想着,这次的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所以我根本完全无法思考。唉!就算有很多时间可以让我思考,我应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吧!尽管如此,能思考的时间还真的是太少了。

  所以,我想试着从事件的一开始做整理。所谓的一开始,并不是依据我本身经验所定的顺序,而是依据案发现场的时间顺序,整理出重点。

  第一次的杀人案件发生在三月六,被害者是津山的琴师小野寺锥玉,是在我还不知道时被杀害的。尸体被分解后,分别被丢弃在苇川、贝繁村村民家的下水道,还有苇川上游叫做橘暗渠的水塘里。双手、双脚、头部和‮体身‬总共被分成了六块,大部分尸体都在第二天发现,只有右手腕一直下落不明。

  这个事件过了二十四天之后的三月三十晚上,我和二宫佳世来到贝繁村的龙卧亭,就在这天夜里,很巧合的是,当我们到达龙卧亭的大门时,就是小野寺锥玉的弟子菱川幸子成为第二个牺牲者被杀害的同时,而且是在龙尾馆三楼的玻璃密室内。

  接着,是第二天的三月三十一,这次是住在龙卧亭的女孩——中丸晴美,她是第三个被杀害的,就在龙胎馆最下面的边间“蜈蚣足之间”从田中所说的来看,她也和菱川幸子的情况一样,可以说是在密室中被杀的。

  然后那天晚上,也就是三月三十一的晚上,那两个人的尸体就在巡警森安家的另一间屋子被盗走了。大家正觉得不可思议时,隔天,也就是四月一,应该是菱川幸子的无头尸体就出现在法仙寺的舍里了。她的头至今下落不明,而中丸晴美的尸体仍不见踪影,这就是整件事发展至今的经过。

  在我整理之后,发现三具尸体全都是女。当我试着要去为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找出共同的特征时,发现还真有不少共通之处。死者全都是女当然也是其特徽之一,但是不仅如此。另一项共通特征是,她们全都是被杀的,这是这起连续杀人事件最大的特征,而且令人百思不解的是,夺走这三名女生命的子弹,全都是一九三〇年白朗宁公司制造的,全都是达姆弹。

  另外,三个杀人案件都可说是“在密室中进行杀人”菱川幸子就不用说了,那是在完全密闭的密室之中,中丸晴美虽然和菱川幸子的情形不太一样,但是从田中所说话的来分析,即使不是完全密闭,也可说是一种密室。

  第一个被杀的小野寺锥玉,则是属于另类的密室,因为她是在许多人注视的中庭里失去踪影的。阿通母女亲眼看见她从龙尾馆的后门、走廊爬上通往中庭的石阶,遗憾的是,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锥玉确实有走上石阶往上爬。阿通只看到这个部分,她并未看到小野锥玉走到哪里去,只看到一半就回房间去了。

  之后,二子山增夫在龙胎馆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眺望着中庭,当锥玉的脚踏上石阶时,他的眼睛是否正看着中庭呢?很遗憾的是,这段时间有点不明确,我想找个时间当面去问问他,但我担心不知道他到底了解多少。即使二子山眺望中庭的时间比较晚,他也应该刚好可以看见爬过石阶来到中庭闲晃的锥玉,但他却没有看见小野寺锥玉在中庭出现。

  接着,菱川幸子经过走廊,中丸晴美也经过了,但这两个人也没在中庭看见小野寺锥玉。所以可以说,锥玉是在爬上石阶,然后来到中庭之前死掉的,而且,她也是被杀的。

  等一下!当时眺望过中庭然后再回到龙胎馆房间的二位女——菱川幸子和中丸晴美,后来都被杀了,这其中或许隐含着某种意义。

  我想等好好写下一切之后,再来慢慢思考。此外,还有许多谜团,像是小野寺锥玉的尸体为何被肢解?为什么只有右手腕被埋在樱花树下?被切下来的头部的牙齿部分为何要涂黑?额头为何要写上“7”这个数字?包裹尸体的报纸上为何要画上许多小鸟的图案?此外,菱川、中丸两人的尸体为何会在‮察警‬住的地方被盗走?为什么要将菱川尸体的头部切下来,而将‮体身‬丢在舍里?令人费解的疑问不计其数。这其中有什么合理的理由吗?还是说,这只是单纯的‮态变‬狂所干的好事?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东京的作家大师!”不知从哪里傅来了尖锐的女声音。我抬起头,四处张望,在山坡下的龙卧亭门前,看见里美两手抱着一只又大又白的鸭子站在那里。

  “啊!里美!”我很开心地大叫,并举起右手挥了挥。

  “我要带平太去河边!您要一起来吗?”里美叫道。

  “嗯,我也一起去。”我叫着回答,并跑下山。

  里美手里抱着的鸭子又大又白,看起来一点也不脏,乖乖的被她抱在怀里,但偶尔会闹一下,脚动一番。

  “这只鸭子很干净呢!”我和她并肩走着,并且很佩服的说:“是你帮它洗的吗?”

  “没有。”里美回答。

  “因为这只鸭子还很小,不用管它也很干净。啊!糟了!”里美说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哈哈大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真是漂亮,但是,她为什么笑呢?我不明白。

  “有什么好笑的吗?”

  “不!”她说。然后沉默了片刻后,她好像终于自首似的说了。“因为我刚才说了方言。”

  “什么?原来是这样!”我说:“这只鸭子不用管它也很干净吗?”

  “是的,因为它不会被水,它的羽上好像有油。”

  “你一直抱着,好像是在抱猫。”

  “石冈先生您要不要抱抱看?”

  “不,不了,为什么会有这只鸭子?”

  “因为学校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只鸭子,所以我就带回来了。我们这里有河川,而且水是一直动的,所以在鸭舍中可以储水。”

  “水?”

  “嗯,导水管的水。”

  “啊,用那个储水啊?”

  “是。”

  我们来到了苇川边,我心想,她到底要去哪里?怎么好像是要往昨天我和佳世挖出手腕的那棵大樱花树走?我不心跳加速。但是,如果要让鸭子游泳的话,那里确实是最适合的。水边就有石阶,高度几乎和水面相同,还有宽阔的石台。

  到达目的地,我先看了一眼佳世挖出手腕的,可能是因为下雨的关系,或是后来‮察警‬来调查过后将填平了,现在几乎看不见任何痕迹。

  里美抱着鸭子走下石阶,小心地将鸭子放在应该是洗衣处的宽阔岩场上。鸭子好像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摇摇摆摆地走在岩石上,一下子就跳进水里了,就这样逆而上,开始很有精神地往上游游去。因为水很清澈透明,所以我可以清楚看见鸭子的脚在水中不断划动着。

  “真好玩!”我很感动的说:“真有精神呢!但是,你不怕它不见吗?”

  “不会的,因为它很胆小。”里美说。

  我坐在附近的岩石上,环顾四周。在一片翠绿的正中央,也就是上游附近,有小孩子拿着鱼网在玩。微风徐徐,令人神清气,风虽然还是很冷,但‮体身‬沐浴在晴天的阳光下,感觉暖洋洋的,初夏好像已经来了。虽然先前才刚看过法仙寺舍里的恐怖尸体,不过,被和煦的阳光照耀和带有植物芳香的微风吹拂之后,我觉得这些不好的东西似乎都已经离我远去了,身心也得以净化。

  “里美,听说明年你要去广岛念大学?”我问她。

  “嗯,是的。”她回答,然后慢慢坐在我右前方的石头上。“如果可以去的话就好了…”她这样说着,并将‮体身‬转过来。

  当她的‮体身‬转向我时,我从她的短裙中看到了两个白皙的膝盖。在平坦的岩场上,昨天还看到的洗衣板,今天已经不见了,由此可见,还是有人在这里洗衣服吧!

  “石冈先生您是从东京来的吗?”里美又说。

  “不,是横滨。”我记得之前已经告诉过她了。

  “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些都市里的事?”

  “咦?即使说是都市,也和冈山的街道没什么两样吧!”

  “但是,应该有很多咖啡厅、服装店吧?”

  “嗯,是啊!但那也没什么,这里不是也有吗?”

  “这里只有一间咖啡厅,叫做‘罗曼’。”

  “‘罗曼’啊?”

  “是老婆婆开的。”说完之后,她便弯下哈哈大笑。“冬天还卖黄豆年糕呢。”

  “黄豆年糕…啊,安倍川年糕!”

  “安倍川?”里美说完,脸红了好一阵子,她好像对于自己生长的土地感到非常丢脸。

  “安倍川年糕,好想吃喔!现在有卖吗?”

  “安倍川吗?”

  “是的。”

  “我想应该有吧!”

  “好想吃呢!因为最近几年完全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几年?真的吗?”里美杏眼圆睁,然后又笑了。

  “嗯,因为我是一个人住。”

  “您是一个人啊?没有太太吗?”

  “嗯,没有。”说完之后,我怕又被她嘲笑,便马上接口说:“那个‘罗曼’是在哪里?”

  “您要不要去贝繁银座看看?”

  “好。”

  “那明天去可以吗?”

  “好,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嗯。”她答得有点含糊不清。

  “是学校止吗?”

  “嗯,是的。”

  “果然如此。”

  “不可以和男人走在一起,但如果是爸爸的话就没关系。”

  “爸爸…”

  “嗯,所以…”

  “不好意思呢!”我很沮丧,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们相差了将近三十岁。

  “如果是看电影就没关系。”

  “啊?真的?”

  “电影院的人不会罗唆,而且因为很黑,所以进去后别人就看不见了。”

  “电影院有趣吗?”

  “有趣!”她几乎是用叫的。“二楼是铺榻榻米的,所以要自己带坐垫去。”

  “啊?真的吗?”

  “真的是这样的吗?开玩笑的吧?”

  “真的,您要不要去看看?”

  “我很想去!”

  “现在正在放映‘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是休葛兰演的。”

  “好看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休葛兰。”

  “明天是星期天,那我们明天去看吧?”

  “啊?真的?好喔!一定喔!”

  她这样的反应,我吓了一跳。

  “当然罗,你那么高兴啊?”

  “嗯,因为一个人不能去,没有父母或兄弟姊妹同行的话。”

  “父母或兄弟姊妹?”

  管他是不是什么父母,总之,我也非常期待,这种感觉已经好多年没有了,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我能再年轻个二十岁。我虽然长得还算老实,但我仍旧是一个狡猾的大人,我和这个少女聊天有我的目的,我想要从她那里得到更多的资讯。

  “里美。”我小心翼翼的切入主题。

  “是。”她回答。

  “我有很多事想请教你,是非常重要的事,可以吗?”

  “我会知道吗?”

  “你一定知道的事。首先,菱川幸子是怎么样一个人?”

  “是怎么样的人啊…让人摸不清的人吧。”

  “摸不清?是怎样呢?”

  “嗯,她话很少,但有时又会说个不停。她常笑,也会说笑话,但是常会取笑人,而且是哈哈大笑的那种。”

  “你也被取笑过吗?”

  “她不会取笑女生的。”

  “都取笑男的?”

  “是。”

  “听说她很神经质?”

  “嗯,说变脸就变脸。”

  “生气吗?会咆哮吗?”

  “那倒不会,但总是念个不停。所以只要她一和男人说话,就会马上吵架。她每次总是发出尖叫声,然后就立刻转头走人,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原来她是这种人啊!真让人有点难以理解呢!”

  “她非常难相处。”

  “原来不是开朗的人啊!”我觉得很意外。

  “嗯,但也有开朗的一面,和很多人在一起时话很多,常哈哈大笑,也常看到她很开心的样子,但大多是在取笑藤原先生。”

  “那她对小野寺女士呢?”

  “小野寺女士是她的老师,所以她非常客气,总是必恭必敬的。”

  “小野寺女士是怎样的人?”

  “她是一个开朗的妇人,是个好人,但也有些怪怪的。”

  “怪怪的?是指什么?”

  “嗯,我也说不上来。”

  “因为是教琴的老师,所以很跩吗?”

  “嗯,感觉怪怪的,她很唠叨,常会一直说些无聊的事。”

  “无聊的事?”

  “是,明明是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事了,她还会一直重复讲好几次,但是她很开朗又热心助人,还送给我好多礼物呢!”

  “那你喜欢小野寺女士罗?”

  “喜欢。”

  “那菱川幸子呢?”

  “不太…请您不要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喔!”

  “我当然不会说。”

  “阿通小姐、晴美和惠理子,大家都很怕幸子呢!”

  “喔。”我回想站在三楼被灯泡照着的菱川幸子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她是这样的人。

  “晴美呢?”

  “晴美是好人。”

  “惠理子呢?”

  “惠理子也是好人。”

  “晴美死的时候你很难过吧?”

  “非常难过!”

  “喔。”

  一直笑个不停,出洁白牙齿和我说话的里美,这时沉默了下来,所以我也跟着沉默了片刻。晴美的死对她的打击似乎很大,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开朗的模样,但这个孩子也有悲伤的一面。

  “所以,听说惠理子的母亲也叫她赶快回去,但‮察警‬要她再等一下,因为我们家还有一些住宿的客人,如果惠理子不在的话,人手会不够…”

  “是啊!”我也说。

  “平太!平太!”里美突然大叫,并站了起来,因为平太游远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有人叫它,或者只是巧合,平太游了回来,于是里美又放心地坐了下来。

  “小野寺锥玉女士失踪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那个时候,因为大家都不在,所以我就留在客厅收拾碗盘,然后搬到守屋那边去。听说大家都在欣赏中庭的风景,所以我就爬上往龙胎馆的走廊,和二子山先生一起眺望中庭。”

  “你也在眺望中庭?那你有看见小野寺女士吗?”

  “没有。”

  “听说小野寺女士也去了中庭,大家都去欣赏中庭的景,那天大家都在中庭那里,是吗?”

  “嗯,因为那天下大雪。”

  “咦!那天下雪?”我不惊讶得从岩石上跳起来。

  “是的。”

  “啊!我之前都不知道,原来是下雪啊!”“雪下得非常大,是鹅大雪呢。中庭覆盖着一片雪,天空变得好黑,大家才会去中庭看。”

  “啊!原来如此,所以大家才会一起到中庭赏雪啊!”“是的。”

  “那么,小野寺女士也去了中庭吗?有撑伞吗?”

  “没有,没撑伞,所以阿通小姐才会以为她只出去一下子。”

  “啊!原来如此。”

  我终于明白了,因为她没有撑伞就走在大雪中,所以大家以为她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但是,她就这样失去踪影了,为什么呢?为何她会消失呢?那个时候厨房有守屋正在看着屋外,大门那边正好有食品店的轻型汽车。但是,大量飘落在中庭的鹅雪一定很壮观吧!”中庭的景一定很漂亮吧!”我不假思索的说。

  “嗯,非常美喔!大雪纷纷飘落,而且还有钟声…”

  “钟声!”我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老天爷的启示,不由得跳起来大叫。对,是钟声!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发现呢?原来是钟声,听说时间是在六点之前,当然马上就到六点了。

  “当时有钟声吗?”

  “是的,是我哥哥撞的钟。”

  “那是在下午六点撞的吗?”

  “对,下午六点和清晨六点。石冈先生,您怎么了?叫得那么大声。”

  “不,因为你说听到钟声啊,中丸晴美小姐被杀的时候也一样,当时正好是下午六点,所以也有钟声。啊!”我站了起来。

  “怎么了,石冈先生?”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为什么没听到声了,因为凶手都是在下午六点杀人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钟声!”

  “啊?钟声?”

  “对,钟声。凶手是在钟声大作的时候开,所以才会没有人听到声。”

  里美没有说话,她好像不太懂我的意思,一直在思考。然后,过了许久,她才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着:“和撞钟的声音一起…”

  “对啊,那个法仙寺的钟都是行秀去撞的吧?对吧?”

  “没错。”

  “已经很久了吗?”

  “很久了,应该有五年以上了…”

  “凶手非常了解每次钟响之间的间隔,是在几次撞钟的瞬间开的,因为声和钟声同时响起,所以没有人听到声…”

  话说到一半,我便闭口不说了。熟悉行秀撞钟间隔的人,一定是这五年之间每天都在听这个钟声的人,这个人不是住在龙卧亭,就是住在法仙寺,反正一定是住在这附近的人。所以说,包含里美在内,还有她的家人是嫌疑最大的,我无法说出口,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等一下,只有菱川小姐的死不一样,那不是发生在下午六点,而是在深夜。当时听到的是她的琴声,而不是钟声,所以我才能听到响。

  “里美,我还有很多事要请教你呢!”我说:“你在澡堂的时候不是答应我了吗?你说要告诉我为什么神主二子山先生会在这间屋子逗留?”

  “逗留?”

  “嗯,就是长住的意思。”

  “那是因为我们这里有幽灵。”她若无其事的说。

  “幽灵?”

  “对,幽灵,大家都这样说。”

  “‘我们这里’是指你家吗?”

  “是的,就是龙卧亭。”

  “龙卧亭的哪里?”

  “到处都是,所以旅馆才无法继续经营下去。”

  “真的吗?”

  “嗯,您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还以为您早已经知道了呢!村里的人都说:‘那间房子里有幽灵喔!’因为我们家有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这个词,居然从这个年轻女孩的口中说出,这个家里的人,大家都能轻易地说出这个词,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因果报应啊?

  “大家总是说因果,但这到底是什么因果报应啊?”

  “这个说来话长,现在没办法说清楚,而且我也不太了解。”

  “那谁看过幽灵?”

  “大家都看过。”

  “你也看过吗?”

  “只有我没看过,但是我妈妈看过。”

  “是怎样看到的?”

  “在我家的地下室,有一个没有在使用的澡堂,那里会有…”

  “在那里?是怎样的情形?”

  “半夜走到地下室的话,会听到很痛苦的声音,呜呜的呻着…”

  “啊?…”我觉得有点恐怖,我最怕听这种事情,早知道就不要再问下去了,但我还是忍不住继续问。“真的…”我因为觉得害怕,脸部表情可能有点扭曲吧!

  “嗯,大家都听过,只有我没听过。还有人看过他站在浴池那里…”

  “那是什么样的幽灵?”

  “是睦雄的幽灵。”

  “睦雄?那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请你去问别人,因为这个事件很有名,所以大家都知道。以前这个村子里住了一个很可怕的人,只要他看上村子里的哪个女人,他就会把那个女人抓走,然后关在他家的牢房中,听说有好多人都成了他的妾。他叫做睦雄,是鬼的化身,所以这个村里的人,在睦雄还活着的时候,每天都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漂亮的女人都不敢出门,但是又不能不去田里,所以她们就会故意化很奇怪的妆…”

  “啊?这是神话吗?还是这里的传说?”

  “不,不是,这是真实的事,是在二次大战之前,听说这个村子里有好几个女人牺牲了呢!”

  “怎么可能?”

  “睦雄不仅对女人如此,因为她是鬼的化身,所以,有一天晚上,他拿着刀和,从这个村子的头沿路杀人,啊!”她用手遮住自己的嘴。

  “杀无辜的人?”

  “是的,因为他是鬼,听说他很喜欢杀人,一个晚上就杀了三十个村民。啊…”“但,这是真的吗?”

  “嗯。”“这是真实的事吗?”

  田中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真实的事,村民全都知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江户时代?”

  “不,是昭和十三年(西元一九三八年)吧!还曾经上过报呢!”

  “昭和十三年?那不是离现在很近吗?”

  “是的。”

  就在珍珠港事件爆发前三年,我完全没想到这居然是不久之前的事,而不是很久以前的事。然而,这个村子看起来却是这么的平静,不让人怀疑,真的有这么恐怖的人魔曾经在这里住过吗?我一下子无法相信这件事,这不是一则日本神话吗?

  “他一个接一个地拐女人吗?”

  “是的,连一个也不放过。在路上只要看到稍微可爱的女孩,或是漂亮的妇人,一下子就把人抓走,一直拖到他家去,然后把她们关在房间里。”

  “没有人反抗吗?”

  “听说他个子非常大,因为以前是鬼,所以他很高,力大无比,而且剃着光头,就算是男人也不敢伸出援手。”

  “‮察警‬呢?”

  “‮察警‬也不行,这个村子里只有一间派出所。”

  “怎么这么夸张!那牺牲的女人应该会怀孕吧?”

  “嗯,听说有女人生了他的孩子,他把人关在房间里,任凭她怎么哭喊,他都不理,每天每天不断‮暴强‬那个女的,睦雄一定要他喜欢的女人怀孕才肯罢休。”

  “真的?真令人难以相信,那孩子生下来后怎么办呢?”

  “不知道。”

  “那睦雄现在人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可能已经死了吧!”

  “那个鬼呢?后来怎么了?”

  “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听说他跑到那边的深山里,然后逃往荒坡岭去了,一个人住在仙人山的中。”

  这越听越像日本的传奇故事,我心想,在这神秘境界般的深山中,难怪会有这种恐怖怪谭。但里美却说这是真实的事,真的吗?

  “这是真的吗?”

  “嗯,是真实的事,大家都知道。我们小时候只要一做坏事或是不听话,大人就会说:‘把你送给山里的鬼睦雄喔!’然后,小孩子都会吓得哇哇大哭。真的很恐怖,大人只要一说小孩就会乖乖听话。但睦雄的事是真的,连学校的老师也在谈呢!”

  “连老师也?”

  “嗯。”那这是真的罗。

  “你说还有上报?”

  “嗯。”如果是真的话,改天我想找找旧报纸,看看当时的报导。

  “在我们家的三楼,有那个鬼的画像喔!”

  “咦?是菱川幸子死在里面的那个房间吗?”

  “是的。”

  “就是挂在那个有暖炉的玻璃屋墙壁上的大油画?”

  “是的。”

  “啊,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我还一直在想,那个油画上的可怕男人到底是谁呢!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个…那个男人全身穿得黑不溜丢,看起来就很奇怪。”

  “是的,因为他不是正常人,腿上好像裹着黑色的绷带。”

  “那是绑腿。”

  “对,而且身上穿着立领的学生制服,还系了条皮带,然后再裹上带,将刀上,头上着头巾,头巾里着两手电筒,前挂着装入脚踏车乾电池的灯…”

  如果这是真的,我觉得他简直就是卖艺的小丑,根本不是正常人,果然是个疯子。

  “他是不是精神异常?”

  “应该是吧!”

  “那样的人居然任他待在村子里,不送他去医院?”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村民们都很怕睦雄,而且我们村子里也没有精神病的医生。”

  真是令人骨悚然的故事。和这种男的一起过日子,还不如在丛林里和老虎一起生活呢!

  “而且,因为睦雄是村子里有钱有势的人的儿子,所以谁也不敢开口。”

  “居然就让他这样胡作非为,还杀了三十个村民呢!只因为他是人魔吗?没有其他的理由吗?只因为他喜欢杀人吗?”

  “他手里总是拿着猎到处走。”

  “啊!”这时,我又得到了老天爷的启示!猎?昭和十三年的事件也是用猎吗?

  “那把猎该不会是白朗宁公司制造的吧?”

  “啊?没错。”

  果然如此!昭和十三年是西元一九三八年,当时所用的猎和子弹,当然就是一九三〇年代生产的,不是吗?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坐着,我站了起来,看着四周,绞尽脑汁地想。小野寺锥玉、菱川幸子和中丸晴美,全都是被一九三〇年代白朗宁公司所制造的子弹打死,现在里美所说的,不是都非常合乎逻辑吗?

  “那个人魔用来杀死很多村民的子弹,该不会就是达姆弹吧…”

  “没错!听说就是达姆弹,睦雄用达姆弹杀死了三十个村民呢!”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慢慢了解整个事件的背景了。

  在几十年前,让村民由心底感到害怕的那个人魔,已经在龙卧亭苏醒过来了,而且,每个人都在说“因果,因果”真的有那么害怕吗?里美的父亲、法仙寺的住持还因此而昏倒。但如果真的是人魔在此出现的话,这些都是理听当然的,我非常亢奋,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

  “但是昭和十三年,是将近六十年前的往事了吧?如果那个人魔当时是二十岁,现在也已经八十岁了…就算他现在还活着,应该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因为他不是人呢!如果他当时是三十岁的话,现在也已经九十岁了。”

  “虽然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出口,但其实,他们都说是幽灵,是睦雄的幽灵接连杀死了住在龙卧亭里的人。”

  “喔,为什么呢?”

  “因为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做得出来的事吧。”里美说起自己家发生的悲剧,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啊,说得也是,菱川小姐、中丸小姐被杀的方式的确很不寻常呢!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是无法那样杀人的。”

  “所以,我的爸爸妈妈每天都在祷告。”

  “是啊!应该要这样吧!”确实会令人想祷告呢!发生这种事,光凭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但是,为什么会发生在你家呢?那个叫做睦雄的恐怖人魔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他有什么理由特别对你家有怨恨吗?”这个时候,我看见里美‮体身‬似乎在发抖,但她的表情还是没变,保持一贯开朗的口气。

  “听说是有的,睦雄杀了三十个村民的那天夜里,在那条路上一直跑,爬上山坡来到了我家。他爬得非常快,是我妈告诉我的,他的头上着两手电筒,看起来很像是两个眼睛的怪物,我的曾祖母便说‘两个眼睛的来了!’然后赶紧将木板窗关起来,睦雄开击,结果曾祖母中弹了…”

  “中弹?”

  “是,曾祖母第二天就过世了。”

  “那是…”

  “听说睦雄最怨恨、最想杀的,其实是我曾祖父吉藏,但是在曾祖母关窗户时,曾祖父早就逃到二楼去了,所以睦雄就到二楼的窗户去击吉藏曾祖父,因为曾祖父倒下装死,睦雄以为得逞了,就跑到山里去了。”里美愈说愈起劲,不断说出方言。

  “睦雄这个魔鬼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你的曾祖父呢?”

  “听说是很深的怨恨,为了要杀曾祖父,他特地跑到离村子有段距离的这里来。”

  “嗯,好像真的有深仇大恨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的曾祖父吉藏爷爷和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祖父秀市爷爷,好像是担任类似谘询委员的职务,他们一直批评睦雄这个人的恶行,所以睦雄非常痛恨我的曾祖父和祖父。他是要来把他们杀掉的,但最后竟然没有杀死就跑到深山里去了。所以,当他知道在那一世并没有杀死我的祖父和曾祖父时,他就更加怨恨了,这是我父母说的。”

  “嗯…”虽然我不太了解里美所说的话,但对于这个屋子里的人常常将“因果”一词挂在嘴上,终于有点头绪了。总之,好像是这个人魔般的疯子,形成了因果的中心。

  “这个村子里的因果,好像都和这个叫做睦雄的坏蛋有关呢!”在我说话的同时,我心想,上游的那些孩子还真吵啊!我一边听着他们的吵闹声,一边感觉他们的声音越来越接近。

  “对,这个睦雄是个很可怕的恶魔,所以受害的女人都会被大家嘲笑。”

  这真是太可怜了,可见牺牲者不一定会获得体谅。

  “村子里的人都那么怕那个男人吗?”

  “是的,听说睦雄来的话,大家就立刻作鸟兽散,逃之夭夭,女孩和女人们当场就哭了出来。”

  “他真的很凶残呢!太可怕了,就像怪兽一样。”

  “嗯,因为他只要看见漂亮的女人,就会侵犯她们。”里美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轻轻松松就将这些话说出口,令我相当吃惊。“女人都很害怕,所以不敢出门。但是,到了晚上,睦雄就会随便闯进女人的家中,予以侵害。”

  “太夸张了,她们的先生都不管吗?”

  “睦雄的力气很大,而且他总是带着在路上走,所以很恐怖。”

  “但是,在晚上闯进自己的家中,还对自己的老婆做出那种不堪的事,做丈夫的能坐视不管吗?他连这种犯法的行为都做得出来,做丈夫的应该要想想办法吧!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所以啊!一个女人即使被睦雄污辱过,也要拚命隐瞒,如果被发现了,就会嫁不出去,还会被大家疏远呢!”

  原来如此,村里的人因为这个人魔的恶行,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一塌糊涂。大家所谓的因果,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睦雄这个人到底是哪种人家出身的?…啊,等一下!”话未说完,我对着里美举起手,叫她先暂时不要动也不要说话,因为我看见河面上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5

  有四、五个像是小学生的孩子,一边大声喧闹,一边朝我们这里过来,有些人跑了起来,有些人则是快步走着。他们一起沿着河川前进,全都看着河水,一个也不例外,也有人不断指着河川。

  我也朝河面上看去,结果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顺而下,一开始我以为是木板,但仔细一看,发现那好像是将木材绑在一起做成的木筏,顺着都是岩石的小河漂流而下。木筏不是大到可以坐人的程度,看起来最多只有二、三十公分见方,但如果只是木筏,就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小孩们之所以喧闹,我之所以震惊的原因是,在木筏上载着一个很大的物体。

  那物体用报纸包着,大小和排球差不多。我心想,会不会是孩子们自己做的玩具呢?但怎么看都不像,因为我一直听到孩子们互相在问那是什么东西。不会吧?我开始思考了。虽然一开始我想不管它的,但是我的第六感很难得发挥作用了,我跑到洗衣场,眼睛一直盯着木筏。难道在这种大白天,会出现和这个连续杀人事件有关的东西吗?

  “那是什么?”里美说。

  河水很湍急,那个载着不明物体的木筏不断撞到岩石,越来越靠近我们,但在这样的情形下,纸包却一直在木筏上没有掉落,真是不可思议。开始有孩子捡起路上的小石头对着木筏丢,于是其他的孩子们也跟着这样做,木筏一下子沐浴在碎石雨中,其中还有几发中了纸包,发出喀沙喀沙的声音。即使如此,纸包还是没有从木筏上掉下来,报纸开始破了,也已经了,于是我下定决心。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你们不要再丢石头了!”我对孩子们这样叫着,然后走到洗衣场的边缘,先跳到河中离我最近的那个岩石,接着又再跳到另一个岩石。

  木筏漂过同样出不可思议表情的平太身旁,然后朝我所在的岩石近。我蹲了下来,将手伸向木筏,但是好像构不到,所以我连忙趴过去。还是差了一点,木筏擦过我的指尖,就往下游漂走了。

  这一瞬间,我觉得骨悚然,感到自己体内的血,因为我看见了恐怖的东西。我的坏预感是正确的,可能是石头的关系,报纸有一部分破掉了,从破掉的隙中,我似乎看见了人的鼻子。

  “里美,事情不好了!我们快去追木筏!可以先将平太放在这里吗?”我跳了起来。

  “可以,没问题,它不会跑掉的。”

  “好,我们走吧!”我跳着岩石回到刚才的洗衣场,并催促站在那里的里美。

  我们开始追着木筏跑,孩子们也跟在我们后面跑。

  我一边沿着河川的路跑,一边注意孩子们的脚,心想有没有哪个孩子的穿着是可以直接下水的。我看到有穿着橡胶雨鞋的孩子,但是他的雨鞋高度太矮了,放眼望去,苇川的水深似乎都超过这个高度。接着,我看见里美的脚,她穿着一件膝上的荷叶边短裙,脚上是一双凉鞋,她这样的穿着应该是可以下水的,但我无法叫一个高中生去抓住载了人头的木筏。

  “前方还有可以走到河边的地方吗?”我不是在问某个特定的人,而是在问我身旁的这些孩子。

  “前面有!”其中一个孩子回答。

  “好,那我们走吧!我们要比木筏先到。”于是我加快了速度,孩子们的速度也不输我。“那里,水好像很深,好像没办法走到水里。”

  “嗯,”小孩们开始思考。“河中央比较深,大概到这里。”孩子们一边跑,一边费力地用手比着自己的‮腿大‬附近。

  我吓了一跳,这样就惨了,我要是走到水里,子一定会掉。

  “那里!”其中一个小孩用手指着,前方确实有个可以走到河边的地方,但是,那里不像刚才有石阶。在草的隙中,有个像是土坡的地方,下面就是一个窄窄的河岸。

  来到这一带,我发现河中的岩石比较少了,所以水也不再那么湍急,似乎可以拦得到漂流物,但还是得先下水才行。河水动得非常快,我转头看了看上游,那个恐怖的木筏还在很后面,但是我们领先的速度最多应该只有十秒左右吧!没有时间让我们犹豫不决了,只要一犹豫,就会错过木筏。

  “过了那边以后,前面还有地方可以到河边吗?”

  孩子们一边跑一边讨论着,大家都无言的摇了摇头。事情严重了,看来这次是最后的机会。

  到达目的地,大家都觉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那里有高过人身的杂草,只要一蹲下来,就可以闻到几乎令人窒息的青草味。

  “里美,那双凉鞋是不是可以借我?”我连忙卷起管说。

  “您不可能的,这里的水很深,我去!”里美说完之后便走进草丛,然后跳到河岸上,我根本没时间阻止她,她就这样穿着凉鞋慢慢走进水里。

  “里美你没问题吗?那个木筏上载的是…”说到一半我就闭口不说了,现在没必要让她感到害怕,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也只有拜托她了。

  我也跟着跳到了河岸上,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也可以在一旁待命。河岸很窄,无法容纳所有的小孩,那些小孩好像也知道,所以排成一列蹲在路边的杂草之间。

  水湍急,水也很深,里美慢慢走进水里,上游有部分河水非常汹涌,溅起的水花将她的裙子都了。在我注意到这点时,里美已经迅速地卷起了裙子,出雪白的‮腿大‬,然后又用左手抓住裙子的前面,慢慢地往前走。她的样子突然起了我的情,我的眼中映入了如画一般的景象。

  里美站在河中央,她在水中慢慢转动,使‮体身‬朝上游的方向,水深已经超过她腿的一半了。木筏从上游快速漂来,好像要向里美宣战似的。

  “你不要盯着木筏看!”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大叫。但是不看木筏,又如何能抓得住呢?

  我的心情非常,开始祈祷木筏上的东西不要伤害了里美,如果她像她爸爸一样,昏倒在河中央的话,我已经有心理准备要立刻跳进河里救她。

  因为左手抓着裙子,所以她只剩下右手可以用,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但里美却意外沉着,轻轻松松就抓到了木筏。她用右手抓着木筏,逆而上,慢慢往我这里走。

  “很好,不要看木筏!”

  “是的。”里美回答,然后又慢慢朝我们这边走来,还好她的脸转向另一边。

  在岸边等待的我,毫不费力地就抓住了木筏的一端。这下终于放心了,我将木筏拖到岸边,发现木筏还重的。

  我蹲下来看里美,她透的脚就在我的眼前,小腿上的寒因为被水,全都贴在她雪白的腿上。里美顺手就将裙子放下来,裙子贴着润的双腿,她再将裙子掀起来,不断地扇着,好像想让自己的腿赶快乾。

  “你不会冷吗?”我问。

  里美以惯有的开朗语气说:“冷是冷,但是很舒服!”

  我想用双手抓住木筏并抬起来,但木筏却比我想像的大,应该有五、六十公分见方吧!在水面上看起来非常小,却沉甸甸的,非常重。当木筏来到我的眼前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纸包不会从木筏掉落下来,因为纸包是用风筝线绑在木筏上的,就好像是格列佛游记一样。

  这时的我实在没有心情将报纸破,确认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而且,如果由不是专家的我来做这件事,也可能会破坏证据。但我也还没下定决心要叫‮察警‬来,如果是有人恶作剧,将模特儿的头放在木筏上的话,那我的脸岂不是丢大了?

  我趴在河岸上,鼓起勇气往报纸的裂开处窥视,实在是太可怕了!春天的阳光非常亮,即使是很细的隙,我也可以确实看到里面物体的样子,那果然是非常脏污的人类鼻子。纸包散出些微臭气,而且被报纸遮住的部分看起来是暗红色的。绝对没有错,很明显可以看出那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应该是人体的一部分,真是太悲惨了,我喃喃自语。

  “石冈先生,那是…”这个声音让我回过神,抬头一看,里美正俯视着趴在木筏旁边的我。

  “你还是不要看比较好,里美。”说完后,我站起身来。“我留在这里,你赶快去叫‮察警‬来好吗?还是说,你们当中有谁的家离这里很近?如果有的话,请你的妈妈打电话给‮察警‬好吗?”我对着站在河堤的孩子们说,里美的声音打断了我。

  “不用了,这些孩子的家都离这里很远,我回家去打电话,你们…”一边说着,里美便爬上了土坡,往孩子们走去。“能不能去洗衣场那边,帮姊姊看着鸭子,不要让它跑掉了,姊姊要去打电话给‮察警‬,马上就回来。”

  “好。”孩子们点着头。

  “石冈先生,那我走了。”

  “好,要小心喔,但是也要快一点。”我又说出这种含混不清的话。

  里美掀起裙子跑了起来,孩子们也一窝蜂地跟在后面,我在草的下方看着他们的脚步越跑越远,这些孩子还真可靠呢!里美就好像是小学老师一样。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将载了人头的木筏往河岸拉,使其靠在草丛之下,尽量不要让别人从路上就可以看见,自己则坐在附近的岩石上。环顾四周,我发现这里几乎没有人,是很闲适的田园景,风吹过了宽广的盆地,但是一点也不冷,舒服的阳光,照得我的脸颊和肩膀暖烘烘的。

  我独自和人头在一起,但是我竟然不会觉得郁闷,真是不可思议,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我感觉到自己意志消沉的神经蓦地再生,该好好思考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然而被风吹拂的我,最先思考的却是自己的心情。

  可能是因为里美活泼开朗的魅力,还有孩子们所散发出来的天真烂漫,才使我的心情大好吧!没错,就是这样。也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好久没有实际感受到乡下的好,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的体验。如果能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的话,我还真想在这里多待一阵子。

  但是,也因为发生了以上这些重大事件,才使我的自信慢慢回复吧?这个可能最大。这或许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和御手洗一起卷入重大案件的漩涡中。虽然发生令人惶恐的事时,往往是笔墨难以形容,但这次的动,虽然我的力量有限,我却当场指挥若定,想办法掌握整个事件。如果御手洗在这里的话,可能会笑我动作慢,但是我才不管那么多。我能自行掌控局面的这件事,让我感到非常高兴,这就是我心情愉快的原因。

  然后,我开始想着脚边的这个人头。首先,这是谁的头呢?因为现在失踪的人有菱川幸子和中丸晴美,所以,我不知道这是哪个人的。如果‮察警‬来了,答案就可以揭晓,因为只要打开纸包就知道是谁的头了。接下来,我思索着凶手的意图。这种犯案手法太奇怪了,他将木筏组合好之后,再将人头用线绑在木筏上,让木筏顺着河川漂流,真是疯子的行为。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什么对这种事这么热中呢?

  现在漂过来的人头,就是凶手刚才才在上游放入河中的。是谁呢?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明白,我真的无法了解这种前所未闻的‮态变‬心理。我看了一下手表,就好像是在计时。现在刚好是一点,是吃中饭的时间,大白天的,会不会有人目击到凶手遗弃尸体的那一幕?还是说因为在乡下,所以走到上游去就不会被人发现?

  是昭和十三年那个确实存在过的人魔吗?如果是那个像鬼一样的怪物,就有可能做出这么‮态变‬的事。我思考了一下,想着这个不是人的怪物。虽然我和人头在一起,但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温暖的阳光和清的风,使我不至于变得阴沉。

  回想起在龙尾馆的三楼,就是菱川幸子被杀的房间墙壁上,挂着的那张贝繁村传说中的人魔画像。那幅画上的人魔眼睛,在黑夜中也会闪闪发光,应该是画家将所有的憎恨、疯狂,还有因果都浓缩在那双眼睛中吧!莫非那幅画是在画睦雄连续杀死三十个贝繁村民的恐怖夜晚的传说?人魔头上的头巾是染红的,可能是被他杀死的人身上溅出来的血所染红的。

  但,这是真实的事吗?我又开始在怀疑了。人在听到声和惨叫声之后,应该都会逃走的,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那里等着被杀。他居然可以这样连续杀死三十个人?如果是真的,那他就是真正的恶魔、怪物了。但果真是这样吗?就常识来判断应该是不可能的,还是说那个怪物越来越凶暴,村民全都很害怕而躲起来吗?但是,家里不上锁的吗?问题点还真多,我还是觉得这个比较像是日本民间传奇之类的故事。关于这个传奇事件,我还想再问个仔细,我想看看当时的报纸,里美只知道恐怖的传闻,并不太知道正确的事情。

  我思考着人魔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突然浮现出太宰治①,他和山崎富荣一起跳河自杀的玉川上水,我曾去过好几次。我有一阵子很太宰治,所以对他自杀的消息很清楚。【译注①:一九〇九—一九四八。小说家,出生于青森县,本名为津岛修治,最后跳入玉川上水自杀而死。代表作有《樱桃》、《斜》和《人间失格》。】

  那是在昭和二十三年(西元一九四八年)的六月十九,大约是梅雨季节时,在距离他跳河的地点非常远的地方,浮出了两具尸体。玉川上水现在只是一条小河,但在当时水可是非常湍急的,而且,那是条非常狭窄且剖面呈V字形的河,根本没有河岸,只有在小桥的下面,有一小段像是架子般的河岸。那两个人的尸体就横陈在那里,那个河岸和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很相似,宽窄也差不多。

  听说那两具尸体浮上来的时候,因为河底的污泥而变得乌漆麻黑。太宰治是名人,比较受到尊重,所以他的尸体便先被抬走,而全身沾污泥的富荣尸体,就这样被放在河岸上,连张蓆子都没替他盖上。听到消息后赶来的富荣父亲,便一个人站在河岸上,撑着伞站在小雨之中,就这样默默地站了好长一段时间。奇怪的是,我脑中一直想起这件事情,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像当时富荣父亲一样。

  车子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在我上方停了下来。

  “石冈先生!”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我一边站起来,一边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是福井。他开着轻型汽车赶来,将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铃木和田中也从另一边的车门走下车,还有一辆轻型汽车从远方接近中,看起来好像是制服警官。

  “在哪里?”福井劈头就问。我便默默用手指了指草丛中那个东西,然后我便听到福井、铃木接连跳到河岸上的声音。

  另一辆轻型汽车也到了,紧紧挨着福井他们的车停了下来。在这辆车的后方,我看见那群孩子正往这边跑来,中间就是抱着鸭子的里美,这样看来,好像是被通报的人比通报的人先到达了。

  6

  我和抱着鸭子的里美来到苇川边,接受冈山县‮察警‬的侦讯。听说,这个载着人头的木筏是在苇川上游叫做橘暗渠的水塘中浮起来的,那也是浮起小野寺锥玉一部分尸体的地方。橘暗渠是为了枯水期确保农地灌溉用水而建的池子,只要河水开始减少,农人便会将这个池子与河川相接的水门关闭。

  追着木筏的孩子们中,有一个人发现了浮在暗渠的奇怪物体,他本来以为这是顺着河水往下游漂流的垃圾,不小心漂进橘暗渠,所以想把它赶回河里,便用子又戳又的,还拿小石子丢它,要将它赶回河里。但是,当那个木筏开始往河川漂的时候,他才觉得不对劲,便开始追,其他的小朋友也跟着一起追,所以就引起了动。

  这么说来,凶手遗弃尸体的时间,并不一定在我们发现前不久;因为橘暗渠是个很少人会去的地方,所以很可能是昨晚丢弃的。小野寺锥玉的情形也是一样,凶手不见得一定是要让这个尸体往下游漂流。

  当时是因为我们刚好在下游,所以才会发现,如果我们不在的话,人头很有可能这样漂流到下游去,也或许就不见了。‮察警‬虽然没有特别向我们道谢,但至少没有对身为第一个发现者的我们产生惯有的怀疑,而说出像上次那种令人不悦的言语。对于这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的存在和行为,至少阻止了‮察警‬浪费太多时间在搜查工作上,我在心里暗自思忖着。

  木筏是将细差不多的松树枝条用锯子锯成一样的长短,再用电器用品的电线捆绑而成,并用钉子在下面钉上两细细的木板。其手工之糙,一看就知道不是专家做的,因为钉子钉得很丑,每一个钉子都没有完全钉下去,钉到一半就钉歪了,也不将钉坏的钉子拔起来重钉,可能是嫌麻烦,所以就直接这样钉进去。因为这种钉法的钉子到处都是,根本没有钉到下面去,福井说或许是凶手没有带拔钉器。

  木筏的表面钉了六钉子,这些没完全钉下去的钉子,就被当作风筝线捆绑人头时所需的桩子。被报纸包裹住的头,是以右耳在下的倒卧方式放在木筏上,再用线左右绕在报纸上予以固定。

  监识人员有两位,负责拍照的警官有一位,在他们准备好之前,我们不能碰木筏和报纸包裹,只能在一旁等待。等一切准备好之后,他们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监识课的人员才小心谨慎地将风筝线和报纸包裹打开。报纸是十一月八的Y报,因为被水了,所以作业起来更是困难,但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执行这项作业,不容许有半点失败以免破坏了尸体的一部分。

  他们让孩子们和里美先回去,只特别通融我留在那里参与这次的调查。或许是对我发现尸体所表示的一种谢意吧。至今我仍难以忘记,在春天的明亮阳光下,报纸中的东西出来时的景象,在场的所有人所受到的冲击,就连常常看到弃尸的警官们,在那一瞬间也发出了叫声。

  以下我所写的事实,是令人最无法理解的事。在报纸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心想,这次的事件或许很难对世人发表了。这个被报纸包裹的,是人头,我是在抓住木筏的瞬间,从报纸的裂看到鼻子后才确定的,前面我已经叙述过了。还好当时我看到的是鼻子,因为,这个在大白天下出现的人头,只剩下鼻子的部分保留人的形体了。在报纸中,只有暗红色、血模糊的块而已,也就是说,这个人头只有鼻子,其他部位都不见了,皮肤也完全变,还好是因为春天的微风,所以几乎没有闻到腐臭味。

  这个奇怪的物体,之所以让人无法相信是人头的最大原因,是头发。因为死者的头上连一头发也没有,并不是被拔掉或是剃掉,而是整块头皮被撕掉了。所以,头顶的部分没有皮肤,看起来就像是暗红色的乾,还可以看得见一部分的头盖骨。

  接着是脸,脸也完全变形了,理由在于眼睛。原本眼睛的部位只剩下两个黑,眼球及覆盖在上面的眼睑皮肤都不见了,应该是用刀子或菜刀将整个眼球的部分挖掉。从这个黑里,可以看见一部分眼窝的边骨,刀子切下去的周围皮肤已经变硬,一部分翘起来。脸颊的部分也隆起了,整张脸就像是作工很的黏土面具,从人头的样子看来,很难辨别出这是谁的头。

  但引人注意的是,在这两个眼睛的上方,也就是干燥的额头部分,有一个很大的,应该就是伤了,所以,从这点可以判断出这颗头是菱川幸子的。头上有三个大,就像是三眼怪物一样,让我们觉得很怪异。两个耳朵也不见了,被割掉了,原本两耳的地方只剩下凹凸不平的暗红色

  另一个引人注意的地方是,在额头的伤旁边,用麦克笔写着数字“7”这和小野寺锥玉的情形相同。接着,‮察警‬勉强将僵硬的嘴扳开,检查她的牙齿,发现这个尸体的牙齿很漂亮,并没有像锥玉一样被涂成黑色。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包裹这个人头的报纸上,也没有像锥玉那样画上小鸟的图案。

  监识课人员好像也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们在监定尸体时,所看过的尸体腐烂程度更严重的,应该不在少数,但像这样遭到人为破坏的例子还真少见。拍完几张头部的照片后,我看见所有搜查员都出茫然的神情。从人头支离破碎的情形来看,搜查人员碰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要判定这个人头的主人是谁?因为没有眼睛,所以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人了。

  遗失的是菱川幸子和中丸晴美的尸首,从尸体的新旧和额头中央的伤判断,应该是菱川幸子没错。不过还是要先将这个人头带回去,和刚才在法仙寺舍发现的那具无头女尸核对,等检查结果出炉才能下结论。如果这真的是菱川幸子的头,那么我在三月三十抵达这里的那个深夜,隔着玻璃窗看到的留着乌黑秀发、穿着和服的美女,现在又奇妙地与她再次见面了。

  不只是这个头,如果在舍的尸体也是幸子的话,那个疯狂的凶手应该是先将尸体的头切下来,‮体身‬的部分就如同我前面所说的,将和服下来,做了某些恶劣的行为后,然后再丢弃在法仙寺的舍中;至于头部,则特地做了一个木筏,再用风筝线固定住,使其漂浮在橘暗渠,还真有傻劲呢!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原因,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而且,将头颅的头发连同头皮整个剥下来,再用刀子将两颗眼睛挖掉,然后在额头上写下一个“7”再用报纸包起来,放在木筏上丢弃,这么费尽心血丢弃尸体,真是前所未闻。一想到这点,搜查员们就不得不生气,因为实在不了解凶手为何要做这么过分的事,如果只是挖掉眼珠的话,还可以推测出凶手的动机是为了不让人知道这颗头颅的主人。

  只是,这件事真的很奇怪,如果是明治时期(西元一八六八年—西元一九一一年),可能就无法判断出这是谁的头,但现在只要找法医勘验,像这种故意想湮灭死者身分而在脸上动手脚的做法,最多只要一天的工夫就可以判断出来了。经由监识就可以确定死者的身分,更何况,这颗头上有那么大的,应该是伤,所以更可以确定这是菱川幸子的头。凶手这样做的意义,应该不是为了隐藏死者的身分。这种令人费解的损毁尸体做法,应该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但这个理由到底是什么?大家都摸不着头绪。搜查员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和这个事件类似的案例。

  木筏和人头被放到监识课人员的轻型汽车上,现场的搜查好像已经告一段落了,所以我也要回龙卧亭去。刚才里美说,龙卧亭已经准备好了午餐,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环境让人觉得太舒服了,虽然刚刚才看过那种恐怖的东西,但我还是感到肚子有点饿,我也很佩服自己的胆子变大了。

  和福井分开时,我顺便问了佳世的情形。他说:“已经放她回去了,她应该去找你了吧!”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我向他道谢后,便迈开脚步,这时,又听到有人在叫我:“石冈先生。”我一看是田中,他没有上车,而是往我这里跑来。

  “有什么事吗?”我等他跑到我的身边之后便问。田中站在我的旁边,不断往后看他的上司。

  “现在我没办法在这里和你说很久。”他很快地说:“但是,如果要拜托御手洗先生的话,就必须提供许多齐全的相关资料吧?至少要有主要的部分。”

  “那是当然的。”

  “事实上,是有关于舍尸体的事,有一点令人惊讶之处。”

  “啊?是什么?”我追问。

  “现在我不能说,我再打电话给你,就这样罗。”说完后,他便跑回上司那里。我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田中挤进了轻型汽车后,车子便发动了,我才又迈开脚步。他的意思是说,舍的尸体比这个头被破坏得更严重吗?

  回到龙卧亭后,因为里美说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所以我就走到大厅去,进到大厅里时,阿通母女和松婆婆正在玩积木。我一出现,松婆婆便立刻站起来,和里面的人说,然后马上就有人端出我的午餐来,但是我没看见里美。

  当我一个人吃着午餐时,我看见犬坊育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帘下,她叫着:“石冈先生。”我连忙答是。她便对我说:“有您的电话。”我心想,应该是田中打来的,就连忙跑过去。电话是放在里面房间的衣橱上,下面铺了一张白色的蕾丝垫子,在房间靠墙的地方有一张琴。

  “我是石冈。”我拿起电话后说。

  “石冈先生。”没想到居然是个女的,这一瞬间,我想该不会是里美吧?

  “我是二宫。”对方说。原来是佳世啊!

  “二宫小姐,刚才我问过福井先生了,他说已经放你回来了,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现在在贝繁车站前面。”

  “啊?贝繁车站?为什么你要去那里?”

  “是警局里的人送我来的。”

  “送你去车站?”

  “是的,他说他们可以放了我,但换条件是要我回东京,而且不准再接近龙卧亭一步。”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发展。

  “但是…你的行李不是还在这里吗?”

  “他们已经叫人把我的行李全都拿来给我了。”

  “啊?那你现在已经拿到行李了吗?”

  “是的,我拿到了。”

  “这样一来…”

  “石冈先生…”佳世发出了像是哀求般的声音。

  “什么事?”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东京?”

  “不…”

  “请和我一起回去,如果石冈先生要回去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你,这附近有咖啡厅。”不、不…”我变得结结巴巴。“可、可是…我们都已经牵扯进来了。”

  “拜托你,请和我一起回去。我很害怕,‮察警‬也对我说了重话,我现在想要早一点回东京。”

  “那你就先回去吧…”

  “你不是也跟我说过你想回东京吗?”

  “是吗?”

  “是的。我感到很抱歉,带你来这种地方…”

  “不会啊!这里是个好地方…”

  “如果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就可以回去了。”

  我笑了一下“为什么要和我一起?你一个人也可以回去吧?”

  佳世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石冈先生,你想要留在这里吗?”

  “嗯,因为这个案子非同小可,我想看到最后的结果,我要蒐集资料,想写成书…”

  佳世沉默了片刻,我觉得她好像在哭,心想,是不是‮察警‬对她太过分了?过了一会儿,她好像还想再讲话,我不知道她还要说什么,结果她只说:“我知道了。”便喀嚓一声挂断电话。

  很明显的,她是生气了,但我完全不明白原因。

  总之,二宫佳世就这样从“龙卧亭事件”中退场了。  Www.SsVvXS.cOM
上一章   龙卧亭杀人事件   下一章 ( → )
龙卧亭杀人事件无弹窗是岛田庄司的经典之作,三围小说网提供龙卧亭杀人事件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三围小说网是龙卧亭杀人事件无弹窗阅读就选之站,龙卧亭杀人事件无弹窗精心整理出精选。